——据某刊物采访录音整理
中国画一般分为山水画、花鸟画和人物画。而文人画既画山水也画花鸟和人物，却难归于中国绘画的一个门类。最早提出文人画概念的是唐代著名诗人王维，之后又经过了苏轼的重新倡导，他说“细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细观其画，画中有诗”，把诗和画联系了起来。
文人画得有四个硬指标：才情，境界，思想，趣味。如果还要加上一条的话，就是人品，一个人品很低级趣味的人，他画的技法再高也不行。历朝的文人画、画工画和宫院画都不相类。宫院画当然是皇帝聘请的宫廷画师的作品，它往往为意识形态服务，铜臭气很重，官味也很浓。民间画也有一些问题，其题材往往比较杂，虽有其质朴和民间的趣味，但是它的艺术境界上达不到文人所向往的那种超越性的境界。因而文人画正好成了皇上和民间、宫内和宫外绘画的一个补充。我认为这是中国美术史上一个很奇特的现象。
从魏晋时期开始，中国的绘画就开始有一种文人画的倾向。到了唐朝，像王维这些文人群体使文人画的独立性进一步彰显。对于文人画，王维和苏轼这些大文豪，不是说说而已，他们也拿笔画画，像苏轼画过《枯木竹石图》。在与其表亲文与可谈论关于画对象是意写还是描摹时，苏轼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他已经谈出了绘画功夫在诗外，功夫在画外的美学思想，这是苏轼的一个很重要的美学贡献。
民国以降，文人画的气息越来越淡。可以说很多画家奔走于市场、各个美术馆、博物馆，都愿意变成官方或说变成宫廷的画家。还有一部分像齐白石那样，齐白石的绘画保持了民间画的趣味，他早先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木匠，苦干实干，这些不妨碍他的作品中传达出和新中国创国初期趣味相当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信息。毛泽东提倡的艺术观正好是齐白石所具备的，于是艺术与政治合拍，加上齐白石又长寿，时势使然，成就了他。在这一点上，齐白石的意义大抵只能属于20世纪。
21世纪中国文化还会继续往前走，文人画将会高于民间画和宫廷画，也更高于“西方绘画”，我说的“西方绘画”是西方花重金在中国扶持的一些画家前卫或后现代绘画，如像岳敏君等先锋的艺术家的绘画。这是一种西方话语霸权进入中国市场的强权话语。这种话语在人文知识分子不断地批驳下，其被西方操作的拍价慢慢降下来。
我有一个看法，如果我们把中国的文人画、画院画、民间画和仿西画比喻成爬山的话，我认为爬到3000米就可以教人的是仿西画。而中国的宫廷画家我们也不能低估。包括像宋徽宗豢养的一批画家都是当时的高手。他们的高度到了5000米。民间画的高度也达到了5000米。齐白石是例证，他搞篆刻，屋里磨刻石的泥屑居然有一寸厚，这样的苦功夫，现在还有谁能下呢？像美院请去教演示课的剪窗花的老太太，那手艺也是出神入化，不容小觑。
而达到最高境界的应该是文人画和文人书法。我觉得中国绘画界，像范宽、马远，直到齐白石这些宫廷画师和民间画家，相关研究著述很多，而文人画方面，阐释很少。以“中国文人画史”为题的这类图文并茂的专著或丛书，市面上还没看到。
长期以来在中国文化界，由于中国知识分子群体的沦落、消退，出现了官方画家书法家和民间艺术家水火不相容的局面，互联网上经常能看到双方对骂的场景。二者之间缺乏一个弹性的中介，这个中介就是文人。中国古代自隋唐科举取士以来形成的文人阶层属于中间阶层，是连接庙堂与江湖的中介。今日中国书画界，有文人缺席的现象。我在北京大学提出“文化书法”，就有一些人不能理解我的主张。我后来撰文回应，坚持提出十六字方针“回归经典，走进魏晋，守正创新，正大气象”。我认为那种消解经典、反对权威、讨厌文人、边缘化知识分子的心态，是典型的“文革”心态的变种。文革中打倒反动学术权威、打倒专家教授，打倒有知识思想的人，与这种披着时髦思潮外衣的反文化潮流如出一辙。可见文革的遗风至今没有清理完。谁的声音大，谁骂得凶，谁敢打砸抢，谁就是英雄，我认为这样的时代应该过去了，新文化艺术和精神生态平衡时代正在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