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九月，南阳老家的村子，好像被切换到静音键似的，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聒噪了一个夏天的知了，再也没劲儿引吭高歌了。屋檐下的燕子窝，不知从那天起也空荡荡的。
我家院子西边的苦楝树，还有四伯家门前的洋槐树，都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黄叶子了。
如此说来，这个季节整个村子是不是一片萧条呢？
不是！——因为有它！
它，就是扁豆。有的地方叫眉豆，而南阳老家则叫它“茶豆板儿”。昨天去菜市场买菜，看见有卖这个的，那感觉真叫亲切呀，毫不犹豫买了一袋子。
老家的扁豆，从来不专门种到田里，而是沿着墙根儿、篱笆种。因为它的豆秧像爬墙虎一样，攀附能力特别强，爬得越高越透气，结的豆荚越多。
我家的扁豆，就是老妈沿着院子西山墙种的。我记得从七月份，扁豆就一边开花，一边结荚，八月初就可以采摘嫩豆荚了。
扁豆的花期比较长，可持续三个月呢。国庆节前后，树木都开始落叶了，但是我家墙头上的扁豆秧子却是一片葱茏茂盛，生机盎然，可谓是秋天里难得的景致了。有的豆秧居然爬到邻居家，被宋代诗人高翥看见，还写到诗里呢——
豆花似解通邻好，引蔓殷勤远过墙。
不仅我家种扁豆，左邻右舍也种的有。根据我的记忆，扁豆分为好几种，花瓣的颜色不同，结出来的豆荚颜色居然也不同。乳白色的豆花，豆荚是青白色的；深紫色的豆花，豆荚也是深紫色的；还有一种浅紫色的豆花，结出的豆荚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只有边缘是紫色的，其他地方则是青白色的。
小时候中午我放学到家，把书包往扁担钩上一挂，就到灶火旁帮老妈烧锅。有时正烧着，老妈说“赶紧去摘一把茶豆板儿”，我就赶紧跑到墙根儿摘豆荚，用衣服兜着回来。
因为自己家种的，压根儿就没打过农药。所以我把豆荚放到竹筛子里，用压水井里的水简单一冲，再捏住豆荚末端的尖儿，把边缘的细丝儿去掉（这个丝儿要是留着可是嚼不烂的），老妈就可以放案板上切丝下锅炒了。出锅前拍一把蒜放进去，那味道可是一辈子也忘不掉。
其实扁豆自己并不知道，古往今来，它承载着多少人的乡愁啊！
清代学者查学礼，忆起故乡的扁豆，提笔赋诗道：
碧水迢迢漾浅沙，几丛修竹野人家。
最怜秋满疏篱外，带雨斜开扁豆花。
另一位清人方南塘游宦天涯，其妻来信讲家乡的扁豆已经开花了，心中不禁万分感慨，写诗云：
老妻书至劝还家，细数家园乐事赊。
彭泽鲤鱼无锡酒，宣州栗子霍山茶。
编茅已盖床头漏，扁豆初开屋角花。
旧布衣裳新米粥，为谁留滞在天涯。
现在想来，小时候在农村尽管生活条件差，可是吃的东西全是自己种的，绿色有机无添加剂，可以说是最放心、最健康的。哪像现在，人心不古，利令智昏，想吃个安心的东西真是太难了！
三十多年过去了，又是一年秋风。
故乡的墙头，应该和当年一样，开满芬芳的扁豆花吧？
应该还有慈爱的母亲，给孩子们炒一盘清香可口的茶豆板儿吧？
【作者】袁延顶，北京市京师（郑州）律师事务所律师。爱诗词，不油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