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英，是我母亲的名字。今年春节期间，因贾玲的一部电影《你好，李焕英》的热播，勾起了我对娘亲的回忆。
母亲年少时叫刘少（绍）英，上世纪四十年代，生于今淮南市八公山区山王镇（当时应该是凤台县山王集）的一个贫农家庭。家乡解放后，还没等过上几年好日子，她的父亲（我的姥爷）就因病去世了。姥姥带着她嫁到淮河北岸一个叫做张郢孜的村子，她的继父（二姥爷）姓李，她的名字也就由刘少（绍）英改为李士英了。
不久，她的哥哥（我的大舅）初中毕业，因思念母亲和妹妹，也弃学投奔她们，帮助二姥爷耕田种地。娘三再次团聚，一起过着属于他们的苦乐年华。彼时的母亲，因年龄偏大错过了读小学的机会，只进政府办的文化扫盲班学习了一个月。所以，母亲的文化程度不高，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和阿拉伯数字外，几乎就不会认识其他的字了。只会唱几首在扫盲班学的歌曲，诸如“加油突击八九夜，十天扫盲没问题”、“生产里开大会，诉苦的把冤申”（这都是她后来常唱给我们听的）。
一九六0年，安徽爆发了大饥荒，二姥爷和小姨因饥饿相继去世。面对失去两位亲人的悲痛现实，面临即将发生的不幸，姥姥把年仅16岁的李士英——我的母亲，托人做媒嫁给比她大9岁的我的父亲。姥姥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为了家中减少吃饭压力，保住两位舅舅的命；二是为了救母亲一命，因为当时父亲在队里的窑厂烧砖，能吃饱饭。
就像影片《你好，李焕英》一样，贾玲为了她妈妈的幸福，穿越到妈妈年轻、恋爱婚姻的年代，想象妈妈年轻的模样。我也认为，母亲当年嫁给父亲是最好的安排，不然就没有后来的我们了。同样，我对母亲做姑娘时的模样也是一片空白，等我记住母亲的容貌，她已是近三十岁的“中年人”了！十年间四个孩子相继出世，人口多，生活苦，三十岁的母亲就像现在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皮肤干涩，身材臃肿。但母亲有着一米六几的个子，瓜子脸，容貌清秀，温和面善。据说，母亲嫁给父亲时，还是大队推剧团的演员，曾经饰演过很多丫鬟的角色，最得意的是她饰演过天波杨府的烧火丫头杨排风（凤）。所以我认为，母亲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女。
但打我记事起，母亲好像没过什么好日子，因为父亲脾气不好，他们俩经常因为琐事吵架。再加上母亲是“穷大方”，经常接济比我们家还穷的人家。邻居家有个没娘的孩子，其父经常外出不在家，他就整天整天地吃在我家。外地来要饭的到了门前，母亲也总是遇到吃饭时间给其盛饭，不在吃饭时间，就用碗从粮食口袋里搲些米、面给人。清楚地记得，七十年代下放到我们生产队的6个女知青，经常到我们家来蹭饭，这个说母亲闷的酱豆好吃，那个道母亲腌的腊菜（雪里蕻）好吃，吃过饭嘴一抹拉就走。我们有时都看不惯，母亲却说城市里来的女娃子没吃过什么苦，在队里吃不饱饭，要照顾照顾她们嘛。为此，奶奶经常和母亲拌嘴，说母亲不会过日子。奶奶挂在嘴边的话是“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还是穷”。而母亲总认为“命里有时终会有”，“车到山前必有路”。父亲是个大孝子，总站在奶奶那边训斥母亲。
随着老妹、小弟的相继降生，家中人口多劳力少，就父亲母亲两人干活挣工分，因此我家年年冒钱（指欠队里公分挣得多的人家的钱——笔者注），我们家要把分得的粮食变卖，偿还给得钱户。因此，生活较以前更加困苦了，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或者是冬天一天只吃两顿饭（晚饭也只是芋头稀饭）。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也没有放弃让我们读书的念头，她经常和父亲说不能让孩子们再当“睁眼瞎”。家中没有吃的，母亲就从姥姥家背来粮食；缺少穿的，母亲会把哥哥、姐姐穿不上的旧衣服缝缝改改，继续给弟弟、妹妹穿，一直到不能穿为止。
一九八零年，在家乡由生产队划成了生产互助组，即将实行以家庭为主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前夕，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是，我的母亲——苦命的娘亲，在小麦灌浆扬花结实的季节，在这最美人间四月间里，却狠心地抛下我们“走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一九八零年四月二十日，当我下了早读课回家准备吃早饭时，才到村口，就看到我家院子里站满了人。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我忙推开人群，当时就傻了眼，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辆农用架子车上，用棉被蒙头盖脚躺着一个人，揭开被角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母亲！只见她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紧闭着，她的嘴角及胸前的衣服上还残留着呕吐的唾液......我只当母亲生病了昏迷了，就拼命地呼喊她，可母亲就是不说话。站在周围的婶子大娘们劝我说，傻孩子，你娘死了，不要动她了。我说你们胡说，娘的脸还是热的呢，娘的手还是软的呢。
不管我相信不相信，母亲确实是离我们远去了。后来得知，原因是一位当村干部的本家大爷为了抓成绩，就想让近门子的弟弟（我的父亲）带头实行绝育手术。在当时，老百姓把男女结扎手术称作开刀，还认为不管男女，一旦开了刀就会大伤元气。因为还要干繁重的农活，父亲就和母亲商量，想让母亲去做手术。没想到，胆小的母亲，就这样走上了不归路——当晚，在姥姥家，趁姥姥舅舅不注意，她服下大把的避孕药，药物过量，死了。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母亲是怎样的挣扎与痛苦，怎么熬过那一夜的。痛哉，我的娘亲！
两天后，人们把母亲葬在我家的一块自留地，周围是粒子饱满的麦田。母亲安睡在麦子清香的海洋里，或许痛苦又减少了吧？
每年，当过了清明，到了小麦拔节抽穗灌浆的季节，我都会想起我的母亲。今年，又快到母亲节了，又是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我只能对天空默默念起母亲的名字——你好，李士英！
愿母亲在天国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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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凤兰
审核：李珊珊 李玉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