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读诗：湘水带不走的情歌——《湘君》和《湘夫人》(上）

湘水带不走的情歌——《湘君》和《湘夫人》(

一直以为中国古诗除了《诗经》和《古诗十九首》之后，再也没有情歌（情诗），却不知道屈原的《九歌》中也有荡气回肠或者缠绵悱恻的爱情吟唱。只是，这些爱情诗歌都不是他写给某个女孩的，是他写给别人的情歌。而《湘君》和《湘夫人》便是两首情歌对唱。

湘君和湘夫人不能分离，因此《湘君》和《湘夫人》也难舍难分。

在湘水边，谁也说不清，究竟从何年何月起，出现一对恋人，他们不离不弃，难舍难分，但又难以见面，无法诉说彼此之间的感情。湘水成了人间天河将他们隔绝，让他们苦苦思念，被思念的痛苦煎熬。这种思念化作情歌，在湘水传唱。

他们没有名字，人们叫他们湘君和湘夫人。

湘君的爱情是水，他日日夜夜不停地行走在湘水边，徘徊不定，似乎在寻找着，湘水边留下他的脚印，似乎那河边的芦苇都熟悉他的气味，他划着桂木制成的小舟，穿行于河中的沙洲，吹着排箫，箫声呜咽，恰似他的心曲，他在等待他心目中的女子，那是一个文雅美好，修饰得体的女子，他的心思肯定也被河里的鱼儿偷偷窥探到了，因为它们都听惯他的排箫，只是，不知那女孩听到没有。

他要沅江和湘水都波澜不惊，让长江水都按照他的心意缓缓而流，他生怕姑娘出现的时候，江水波澜太巨大，让姑娘受惊，更怕江水打湿姑娘的裙琚。然而，他又怕姑娘突然出现，而他却在远方，于是他使劲划船，将船儿划得如飞一样，往北方远行，可是，他失望了，姑娘没有出现，她失约了，这让他万分沮丧。他又划着船转到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洞庭湖茫茫，何处有恋人的身影呢？他不甘心，他继续在洞庭湖游荡，将船儿装饰得十分华丽，用薜荔做帘子，采来蕙草做蚊帐，用香荪做船桨，用木兰装饰船舷，他期待着恋人的出现，他们一同在这桂木做成的华美的小船上，让小船随着流水飘荡，他们浪迹天涯，忘却人间的忧伤。

可惜，姑娘始终没有出现，他累了，把船划向岸边，坐在岸边凝望，湘水边不见姑娘的身影，洞庭湖上不见姑娘的身影，他把目光投向远远的涔阳，投向涔阳的水边，希望姑娘会从那个地方出现。纵然江水浩荡，但也阻挡不了他对姑娘的思念，这是青春特有的爱情思念，是单纯美好的思念，这种青春的情怀，除了女须，还有谁能读懂呢？女须在《离骚》中出现过，她在屈原万分忧伤而无法排解时，劝屈原不要那么刚直不阿，在社会上生存，一定要圆滑一点。

女须是屈原的姐姐，她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总是在屈原最忧伤的时候做他的解语花，在这里，屈原巧妙地将自己的情感带入了湘君。难道说屈原也有一段未了情？也有割舍不下的初恋？只是后人谁也不知道屈原的情感世界，他没有写过属于自己的情歌，于是，屈原的想象仅仅剩下忧国忧民的爱国情怀。可是，读这首《湘君》，我们才读出他隐藏在湘君爱情背后的隐痛，淡淡的隐痛，淡淡的忧伤。

湘君望着涔阳远处的大江，眼泪止不住地流淌，没有人知道他的忧伤，他也不想让人知道，只是在内心默默思念心中的恋人。他再次划船，玉桂的船桨击打着江面，飞溅起雪白的浪花，此时，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划船上，而是在胡思乱想。他突然感觉他的爱情就像在水中采薜荔，在山上采荷花一样，完全是南辕北辙，或者说缘木求鱼，他原本想找媒人为他说情，却发现姑娘并不是真心爱他，若是两人感情不能心心相印，纵然口才良好的媒人又有什么用呢？

石滩上清澈的溪流缓缓流着，水面上龙舟轻轻荡漾，原本你我一同乘着龙舟漂流四方，谁知你的心思不在这龙舟上，你对我不忠也不要怨我不义，你用没空敷衍我，也就别埋怨我不再对你一往情深。我早晨在江边赶路，傍晚把车停靠在北岸，他不再划船，不再吹着排箫在河中沙洲寻找，罢了罢了，让鸟儿栖息在屋檐，让水而回旋在华堂吧，鸟儿和水儿本来就不是相伴的，我和你的爱情也就像天上的飞鸟和地上的流水，根本无法在一起。

爱终究化为怨恨，这种怨恨比本来就有的怨恨更深。于是，湘君扔下湘夫人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将玉佩和玉环扔进江水，他不再怀念这段爱情，当他再次在沙洲上采来杜若香草，却只是想把它送给对他忠心的伺女。他放弃了，从心里放弃了那段爱情，甚至达到走上沙洲采杜若，都不会再想起这是他们的爱情之地。

伺女肯定从心里爱慕湘君，突然接到湘君送给她的杜若是多么欣喜，可惜，她想错了，湘君给她送杜若，仅仅是送杜若而已，他已经再一次飘然而去，因为他知道时光匆匆，他没有时间为那段失去的爱情悲伤，痛苦，他要放慢脚步在人世间逍遥而游。

只是，他真的放下了吗？是不是在某一个夜晚，他会突然想起那段感情，会在心底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