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
58期 高原子弟兵
欢迎战友回家！
梦里花落知多少
■黄自宏文
正如易中天先生在“百家讲坛”品三国时所言，四大名着里，在中国老百姓心中，No.1是《三国演义》，可最优秀精华的一部，无疑是《红楼梦》！在各个寒暑假期，尽管各电视台充斥着一些偶像流量剧，却不影响反复重播的87版《红楼梦》的收视率与好评（各大平台点播量破亿，评分达9.5分）。看着电视中，那张张熟悉的音容笑貌，我不禁又想起了那位在天堂里葬花的林妹妹——陈晓旭。晓旭走了了。她还是走了，真的走了。偏偏就在那个繁花似锦生机盎然的五月，她的生命之花悄然凋谢，真是“生如夏花般灿烂，死若秋水般静谧”。她柔美精致的灵魂，仿佛就在伫立门口那清凉晨风卷落的片片花瓣上，轻舞飞扬起来……相比同一时期的演员，晓旭留给世人的光影印象不多，一个是《家春秋》的梅表姐（凑巧的是，还是跟宝钗扮演者张莉飙戏），一个就是林妹妹。当然，单单就凭这两个印象，她就已经把自己的青春、美丽和梦想永远完美地隽刻在一代又一代国人心中，风头甚至一度超越当时国内炙手可热的女星刘晓庆和巩俐——这对任何一个女演员而言，也都足够无悔矣……
很凑巧，最近一段时间，四川卫视上午正在播出《红楼梦》，让我能再度感受定格于荧幕中晓旭的音容笑貌。确实，在美女如云的《红楼梦》剧组中，就容貌和演技而言，她都不是最突出的；甚至一直以来，不少学者和观众都还质疑非议，说她演的林黛玉缺乏深度，但是，就在这出“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不朽剧作中，我坚信，纵然，在若干年、甚至若干代以后，晓旭依旧是最惹人怜和最有人气的一个。
十多年前，一度热炒的“红楼梦中人”选秀，一直是毁誉参半。在网上看过黛玉候选人的定妆照，虽说个个都如花似玉，楚楚动人，但真正比起晓旭那种“娴静如娇花照水，行动时如弱柳扶风”的绝佳气质而言，似乎都还缺了些灵气和雅致。而且，原着中黛玉那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理应是宽眼睑长睫毛的单眼皮，可竞选黛玉的美女几乎都是双眼皮，最终出演黛玉的大赢家蒋梦婕，只可惜也是个大眼睛美女，而且生得过于圆润健康。播出之后，造型、演技以及音乐，更是令人吐槽不断！其实，当年拍摄87版电视剧《红楼梦》时，演员也是经过“海选”和“PK”而产生的——当然，最具传奇色彩、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宝玉”欧阳奋强和“黛玉”陈晓旭——只是当年还没有“海选”和“PK”这些提法，而随后“超级女生”等节目的包装运作，不过也只是在跟在《红楼梦》身后邯郸学步罢了。
在很短的时间里，全国各地应征青年寄来的照片和信函，就像雪花般地飞向了剧组。其中，有封来自辽宁鞍山的信件引起了剧组的广泛关注——那是一位竞选黛玉的少女，除了几张光彩照人的玉照之外，里面还有厚厚一叠诗稿，署名就是陈晓旭。当年尚未迈入双十年华的晓旭，是在一个朋友的启发和鼓励下，鼓足勇气给剧组写信的。这让剧组所有成员出乎意料：照片上的晓旭恬静若水，纤细灵巧，外型气质与黛玉都非常接近；那大堆诗歌虽然明显出自业余水准，但大都乏善可诚。没错，黛玉原本就是大观园中第一小资美女作家，颇有些后来张爱玲的味道，不光要“秀外”，而更要“惠中”。后来定妆试镜时，晓旭更是艳压群芳，仙气十足，脱颖而出，顺理成章地接演了女一号林黛玉。
当时，国人刚从“文革”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因而电视剧《红楼梦》从拍摄到放映，包括演员访谈和观众点评，似乎多多少少还带了一些那个年代特有的烙印。当时，由于背着“反面人物”这口“黑锅”，宝钗扮演者张莉还郁闷了好一阵子。而作为封建社会“叛逆者”和“反抗者”黛玉的扮演者，晓旭的人气是相当旺的。后来在接受当时全国首席影视传媒杂志《大众电影》专访时，她谈及黛玉这个角色：“带着感情，我一遍又一遍读原着，一次又一次走进黛玉的内心世界……我总能感觉到，在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语中，总掩盖不了她孤高正直的气质和难以排遣的哀怨……我为她流过多少眼泪……”是的，正是怀着这样的情感和心愿，晓旭带我走进了她用心诠释和还原的林黛玉……且不论晓旭的表演究竟同原着中的林黛玉究竟有有几分神似，毕竟，一千个观众心中就有一千个林妹妹。同《西游记》一样，《红楼梦》也是中国电视剧史上里程碑意义的巨着，当时热播时，达到了万人空巷的极高收视率。
随后，陆陆续续有替宝钗翻案，褒钗贬黛的人。在《中国妇女报》上还读到过一篇《论林黛玉摩登的可能性》的文章，从作者调侃却又略带无奈的言语中，不难看出，当代以她为代表的相当一部分人对黛玉的态度。再加之泛滥一时的琼瑶小说，里面“类型化”、“边缘化”的女主角对林黛玉形象的糟蹋亵渎，使得黛玉的人气就一跌再跌。曾经，某网站进行的“《红楼梦》中你最想娶谁”的调查中，黛玉的得票率相当低，甚至还不如擅长在情波欲海中漫游的多儿姑娘……
诚然，撇开阶级性先不谈，用当代的视觉分析，黛玉的确是大观园中最失败的一个交际者，但纵观《红楼梦》，她是作者倾注心血最多、感情层次最丰富，也是唯一一个真正懂得爱情的人。只有她，才配是那株传说中有着“木石奇缘”的绛珠草投胎转世，前世受到灵石的庇护滋润，今生才会把“一生的泪水还给他”；只有她，才会是那让宝玉初次见面就惊曰的“神仙妹妹”；只有她，才会“偷洒泪珠葬花魂”；只有她，才会红肿着一双“桃眼”，守侯在被毒打的宝玉床头，直到他醒来；只有她，才会感叹“我只为自己的心”；只有她，才会和宝玉有“高山流水”的知己情怀；只有她，才会不厌其烦耐心地为香菱改诗；只有她，才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吟出“冷月葬花魂”；只有她，才会在病中“题帕三绝”；也只有她，才会选择“焚稿”这样完美的毁灭……她是是美与爱的化身。纵然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的探春，豪情万丈托物言志的那句“玉是精神难比洁”，摆在黛玉面前，恐怕也都会立即相形见拙起来……而且，不少人都不得不承认，黛玉代表了中国传统道教的生活品位于风格，许多人年少时迷恋黛玉和晴雯，青年时更喜欢宝钗和袭人，可人到中年后，又往往再度认可和接受黛玉晴雯的率真朴实！卸下“林黛玉”的所有装饰，接拍完梅表姐这一角色后，当时20刚出头，正处在演艺生涯黄金时段的陈晓旭，做出了一个令世人有些惊讶的举动：突然宣布退出演艺界，开始在商海中搏浪。这不知伤了多少粉丝的心！可她的理由是：今后恐怕很难再遇到这样的角色，也很难超越这两个角色……外表文弱的她决心一洗在众人心中“林妹妹”的柔弱形象，她开始为生存生活而努力奔波忙碌：在京城买车、购房、开公司，那双曾经富有特色单眼皮，也不知何时挨了两锯子，变成大双眼皮了……虽然她一直不喜欢媒体打扰她，但她的粉丝们依旧默默地祝福着她。再后来，她成了家……
在央视《艺术人生》之“《红楼梦》20周年回访”专题节目中，当年剧组的主要演员都汇聚一堂。与众人欢歌笑语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晓旭却一直很沉默忧郁。岁月不饶人，她确实憔悴了不少。令大家吃惊的是，当初身上那种女强人的果断自信和风风火火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言语和表情中的迟疑、惆怅和宿命悲观，谈起感情也是那么小心翼翼。更令现场和电视机前观众感到大跌眼镜的是：当时全场最没有默契的一对，竟然就是当年家喻户晓，以宝玉黛玉这对“金童玉女”形象示人的陈晓旭和欧阳奋强！当主持人朱军问起陈晓旭，这些年有没有感觉到失落过时，她还逞强地为自己调侃开脱：“‘失落’是指当你达到一个相当的高度之后，再陡然跌下去；我没有‘失落’过，因为我从没‘达到’过这样的‘高度’……”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悲剧就是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有句老话是“无疯魔不成戏”， 是的，当年成就了《乱世佳人》和《欲望号街车》的费雯丽，却始终没能走出郝思嘉和布兰齐的阴影；成功出演了《霸王别姬》和《异度空间》的张国容，真的人戏不分，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就连拍摄完《花样年华》之后，张曼玉和梁朝伟也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从片里那种忧郁和压抑的氛围走出……同样，间，一向为人低调的陈晓旭，曾经不论以多么光彩照人的形象和积极上进的心态展现在众人面前，可她内心却依然没有走出林黛玉光环和面纱下面的凄凉，连内心的脆弱都不能胜任……当她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下，穿上幸运的水晶鞋狂舞在艺术舞台上，注解别人的悲剧时，谁又会料到，她同时也在自己的掌心里勾勒相同的命运线……就像水晶缸里的金鱼，外人看起来羡慕万分，而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那种凄凉……也许，这原本就是任何一个敬业的艺术家为成就一部优秀作品所必须付出的牺牲……年初，晓旭剃度修行的消息充斥在各类媒体上。许多影迷在叹息的同时，心里都默默为她捏了把汗。谁也不知道，有更为凄凉的结局等着她。长期研修炼佛法，潜心修行多年的她，把欢笑和美丽献给别人，惟独把叹息和泪水留自己。对自己的病情早已心知肚明的她，选择了远离喧嚣，深居简出。含泪微笑着，就像当初黛玉焚稿一样，晓旭平平静静走完人生最后这段路，并把自己最真最纯最美的形象珍藏起来，永远定格在那些她爱着的和永远爱她的人心中……按照她的遗愿，5月16日创立了陈晓旭慈善基金会（筹备），创始基金为5000万人民币。正如玛丽莲梦露、黛安娜、阮玲玉、邓丽君、翁美玲，以及“比女人更有风情”的“哥哥”张国荣，陈晓旭尚在生命的美丽阶段，就香消玉殒，那更让人回味和怀念。不论曾经有过多少版本、将来会有怎样版本的“林黛玉”，我相信，类似于绝世清纯惊艳的奥黛丽赫本与山口百惠一样，在大多数国人心中，87版《红楼梦》永远是最经典的，晓旭诠释的林黛玉也是最令人难忘的…… 多年以后，也许人们眼前依然会浮现出，当年那个带着诗稿去竞争黛玉角色的晓旭，也许从那时起，她就真正走进了黛玉的内心世界，和她灵肉合一……她就是“水做的骨肉”，她也许常感悟“花开易见落难寻”，她爱在闲暇时“喃喃负首叩东篱”，她才感叹“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她才不时地在心中为自己和别人“眼空蓄泪泪空垂”，她在夜深人静时也会“愁绪三更入梦来”，最终才会这样“香魂一缕随风散”……陈晓旭走了，在数千个日日夜夜里，不知梦里落花有多少，也不知天堂葬花知多少，唯有暗香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