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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荧惑守心

时间:2023-08-24 13:5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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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荧惑守心

一行人穿廊过径刚到弥勒大殿就听到寺内钟声响起,侧耳倾听,丹凤门上鼓声大作,随之各坊间鼓声应和而出,整个长安城在日暮西斜钟鼓声中,逐渐陷入昏沉。

众人行至寺门与僧彻执礼告别,一番寒暄出得寺来,就觉余晖尽染熏霞满天,嗖嗖刮起寒风来。遥望天际,一轮冷月挂于荧惑之上,透过薄雾宛如一盏朦胧灯纱,散发着幽光。一行人向西掩衣而行,就见延政门城楼四角燃着朱纱宫灯,门墙两侧立柱上燃起巨大火把,照的门前一片通明。

就见一队人马急促朝这里而来,众人心中惊异,正不知是何处兵马,就听一名校尉在马上高声道:“前方何人?停下等候查勘!“

李漼蹙起眉头,不耐烦的朝杨复光看了一眼,杨复光会意,刚要上前询问,就听一声弓弦响动,杨复光心中大骇,赶忙立在脚跟,见对方只是拨动空弦,转回身来,见侍卫已将皇帝、娘娘紧紧护在当中,这才放下心来!

就听骑兵校尉道:”宵禁之时私闯宫禁,吃了熊心豹子胆么?“

杨复光忙高声道:”勿要射箭,唤来你家亲将,我有话说!“

拉动弓弦的校尉也不理他,派人先把延政门守好,随即带领骑兵如潮水般沿着道路两侧汹涌而来,直把一片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胯下战马似乎感受到了异常气氛,刨动前蹄,喷鼻嘶鸣,作势就要前去厮杀。盔甲鲜亮的士兵坐于马鞍之上,手中擎住弓弩,冷冷盯着他们,只待他们有所反抗就要拉动弓弦,宫城禁街上的气氛顿时变的紧张起来。

一名将官催动枣红马,在两只火把的映照下款款而来,直到杨复光面前才拉拢缰绳,睥睨看着他。杨复光见他身着战袍,顶盔掼甲,腰中悬挂横刀,手中提着马鞭,上前一步,报上家门道:”我在内侍省当差,叫做杨复光,今日出宫办差,回来稍晚,敢问将军何人,因何截住去路?“

李漼听杨复光如此回答,心感得体,见旗帜,知是右军人马,本想亮出身份,喝退众人!见这帮骑兵摆出如此大阵仗,反倒抱定心思冷眼旁观,想看看他们想干甚么?

就听骑马将官道:”你是杨复光?在内侍省当差?拿鱼符给我看?”

杨复光在宫中从未有人敢质疑他,此人见面便要查验他的身份,不觉恼怒,想到皇帝正在背后看着自己,恐稍有薄行被皇帝记在心中,可就得不偿失了,连忙解下腰中鱼袋,取出铜鱼符递给他!

那人接过,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背面所写名字、相貌、职衔与他处处相符,又把鱼符递还给他,道:“皇家禁地事关重大,某不得不严加审查,还望杨公公体谅,不过.....”他拖长声音道:“这些人各个杀气外露,深藏利器,也是近侍?”说罢指向皇帝身旁的侍卫!

不待杨复光开口解释,突听那名将官暴怒道:“你身为近侍宦官,不知好生办差,反而干犯禁例,宵禁夜行!带着这些人深夜进宫,是想谋反吗?来人,全部给我拿下!“

杨复光见他突然翻脸,脑子“嗡”的一声,呆立当场,但见他的亲兵卫队“噌”的一声拔出横刀,翻身下马就要前来捉拿众人。

护卫皇帝的侍卫哪肯示弱,环形站立持刀在手,只待他们冲将上前来就要砍将过去,眼见一场火并就要上演!

王宗实知再不出头,就会酿成大祸,怒喝一声,指着马上的将官道:”高骈,你过来!“护卫皇帝的亲随见中尉动了肝火,顿觉有了底气,持刀的手更稳了。

骑马将官姓高名骈,字千里,如今在右神策军担任都虞候之职,负责士卒训练、掌管军中刑罚。今日轮到他带兵巡视禁街,见众人笼着衣袖向着宫门走来,误以为他们要图谋不轨,遂策马而来,喝令他们停下查勘!

高骈借着火光看将过去,见是左军中尉王宗实,心中一惊,问道:”护军怎地在此?也要深夜入宫?“说着,在马上躬身行礼。

王宗实见他并不下马,心中恼怒,推开士卒来到高骈面前道:”高骈!你见某在此,还不下马?西门季玄就是如此带兵的么?别人说你狂妄,今日看来一点不假!“王宗实时刻不忘给西门季玄上眼药,顺带还贬低了高骈。

高骈听他如此说,在马上答道:”护军请息怒!末将军务在身,方才已在马上见礼,并无失礼之处!正所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末将职责在身不能下马,还望护军体谅,至于狂妄二字末将实不敢当!“

王宗实听他如此说,一时找不到言语回击,只是拿眼恶狠狠的盯着他道:”你!好样的!“说罢,朝众军士怒道:”都给我让开!“

众军士看向高骈,见他骑于马上并不下令后退,遂刀刻般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径自对王宗实威胁恫吓充耳不闻。

王宗实见状,气急败坏道:”高骈你想造反不成?“

”我家世代簪缨,只出忠臣良将,从未出过叛臣贼子,何来造反之说?“高骈反驳道。

王宗实见他不留情面怼了回来,揭了他的老底,心中恼怒异常,这才后悔没多带些兵丁前来。见高骈梗着脖子铁青着脸一副死磕到底的模样,顿感用强也不会吓退此人,反而会招来更大祸端。

王宗实心中后悔不迭,暗自责怪自己太过轻率大意,今日孟浪出宫,万一被高骈掠了去,那可怎么办?

李漼见王宗实吃瘪,心中好笑,听高骈说世代簪缨,不做叛臣贼子时,这才回过味来,明白他此行是有意为之!李漼想要看看高骈风骨如何?极想看看他如何收场?

高骈揭了王宗实老底,见他兀自心中发火暗自生气,转圜道:”末将防备宫禁,公务在身,一旦下马就是弃公义于不顾,我等为陛下当差就是要做到秉公行事,不能因私循情,乱了规矩!今日事还请护军见谅,改日末将亲赴府中请罪!“说罢,指着王宗实、杨复光道:”放他二人走!其余人等一律抓入右军营房查验清楚后再作定夺!”

王宗实见他顾及自己颜面,悬着的心方才落地。听他说要带走众人,方觉得此人心机深沉行事毒辣,真要让他在自己面前把众人带走,那可就颜面尽失,认栽到底了!两个月来树立的威信,顿时会土崩瓦解,笼络在身边的各方势力见自己连手下人都保护不了,以后谁还会再听他的?

一念至此,王宗实看向延政门,心中骂道:“这帮守门军卒,由着右军横行也不出来解围,都他娘的眼瞎耳聋了么?”

正自恼怒间,见右军兵丁前来拿人,脱口而出道:”且慢!剩余人等是护佑某与杨公公出宫办差的侍卫,他们都有鱼符,你可以查验!“

高骈见王宗实不像刚才那样盛气凌人,他也不想做的太过分,毕竟以后还要在朝中共事,遂命小校挑拣几人前去查验,不多时,小校回来禀报:“这些人确为宫中侍卫,只是那两人并无鱼符可以查证,还请示下,是否抓捕?“说罢,指着李漼与郭淑妃。

高骈见王宗实、杨复光用身体护住两人,心中生疑,借着火光看过去,见二人郎君打扮,心中闪念,猛地发觉其中一人十分面熟,定睛望去,只觉心摇神驰就要栽下马来。

李漼见状哈哈大笑,前行几步扶住他,道:”古有周亚夫治军细柳营,今有高千里为朕守宫门,真正是一大快事!高将军安坐于马上,朕为你成此美名!“

高骈只觉坐立不安,极为尴尬,王宗实看在眼里,心道:”此时怎地不讲公义了?周亚夫有你这种忸怩之态么?“

就听李漼道:”今日所有将士朕要赏赐,你们唯有尽忠职守,朕才能安守于宫中,朕发自肺腑感谢你们!“众将士听说,纷纷下马,伏地叩拜,口中称颂不已!

高骈刚要下马,就见杨复光死命抓住他的马鞍让他无法下来,高骈只好伏于马上,向前拜颂不已。

”都起来吧!”李漼环顾四周,见右军将士站起身来,可亲道:“朕本不想暴露身份,无奈你们高将军治军甚严不徇私情,如今你们知道了朕的身份,可否为朕让出一条道,让朕进入宫门?“

众将士听皇帝有此一说,纷纷看向高骈,高骈瞪着眼睛:”发什么愣?还不快让出道来,让圣上回宫!“众将士听说,忙退立两旁,收回弓弩刀剑。

高骈见杨复光撒手跟在皇帝身后向延政门走去,赶紧滚鞍下马飞快来至他们身后恭送他们入宫,皇帝在门外勉励他几句让他好生带兵不要懈怠,说罢,抬腿走进宫门就要上辇!

见高骈还在门外躬身侍立,不禁心念一动,朝他招招手!高骈见状,连忙跨进宫门来到皇帝面前,就听李漼一声断喝:”给我拿下!“

高骈脸色大变,侍卫们本就窝着一肚子火,听说要拿他,不由分说,上前把他两臂扭至背后,抽出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李漼见状,嘻嘻笑道:”朕开玩笑呢!怎么就当真了!“说罢,示意众人放开他!

盯着高骈道:”今日咱们两清了,回去后,好生替朕办差,不要因此挂怀,朕以后用你的地方还多着呢!“说罢,头也不回,坐上辇舆扬长而去!

侍卫见状,心有不甘,本想上前踹他两脚解解气,因无皇帝允许谁也不敢,只在地上狠狠啐了几口,方才跟在皇帝舆旁向深宫走去,宫门处只留高骈一人还在原地发呆!

一声马嘶惊醒了高骈,见亲兵把马带至宫门前,方才挪动脚步向宫门外走去,一名门吏伸手挡住去路,道:”你有出入宫禁的鱼符么?“

高骈不屑的看了门吏一眼,道:”刚才圣上唤我过去,你没看见么?“

门吏笑着对守门兵丁道:“你们谁看到圣上唤他进去的?”

守门兵丁七嘴八舌道:“是他擅自闯进来的!”

高骈听后心中恼怒,知他们在伺机找茬,正要开口驳斥,就听门吏道:”我等秉公办差,你没有出入宫禁的鱼符,就别怪我公事公办了“说罢,朝守门兵丁使了个眼色!

高骈见状,哪肯吃亏,抬腿就往外走,刚走几步,手臂就被人擒住。宫外右军将士见主将被擒纷纷拔出刀来过来抢人,守门左军见状,哪肯示弱?也纷纷拔出刀来!

眼见着一场械斗不可避免,就见一名身着便服之人分开众人来到门前,怒喝道:”皇家禁地,举着刀刃干么,不要命了么?“

门吏见是杨复恭,忙走过来向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杨复恭何等伶俐,知道门吏在借题发挥,勃然变色,怒斥道:”你这死狗,替陛下办差怎地连人也分不清,真是瞎了你的狗眼,还要公事公办?看把你能的!还愣着干么?放高将军出宫!惹出乱子,小心你的狗腿!“

众门吏兵丁见皇帝身边红人发火,哪敢怠慢,见为首之人松开高骈手臂,遂闪身让开一条道路。

高骈听杨复恭指桑骂槐,心中羞愧,却也不敢在此发作,见宫门四周围拢着兵丁,怕激起械斗不好收场,向杨复恭道声谢,径直走出宫门!不知是谁在他身后狠狠踹了一脚,高骈身子猛地向前倾斜,踉踉跄跄跑出七八步远方才稳住脚跟!

高骈回过身来冷冷盯着守门兵丁,兵丁本是哄笑一团见他两眼射出寒光,摄于他的威势忙收敛笑容!

只见高骈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作势就要朝宫门冲去,守门兵丁见状,心中惊骇,纷纷拔出刀来护在身前。

高骈催动战马猛冲到门前突然拽住缰绳,枣红战马一声长嘶奋起后蹄,作势要踏过门去。守门兵丁虽有刀枪护身,怎敢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只觉骨软筋麻,就要向后退去!

高骈见他们如此熊包,长啸一声勒转马头,一骑绝尘向西飞驰而去,门外骑兵见主将打马而去纷纷策马跟随而去。

杨复恭挪动发软腿脚,偷眼向宫门外看去,见他们去得远了,方才在地上啐了一口,对着门吏道:”别一个个熊包似的,往日威风哪去了?“说罢,分开众人,径直登上两人抬的肩舆,向着内苑去了。

高骈坐在马上,觉得窝囊,可转念一想,又觉得痛快,遂紧打马臀,向着右军营地而来。

来到兴安门,守门军校在城楼上见是主将高骈,忙命士兵打开宫门,放他入内。

只听吱呀一声门响,大门缓缓打开,高骈飞马入内,纵马向北而去,过右银台门见门外四夷客省灯火点点,喝酒行令之声不绝于耳,高骈暗自思忖道:“这些外邦之人离开故国,每日里沉迷于美酒佳肴、艳姬美妾中不思归国,哪有半点心念故国之感!”不觉在心中生出鄙夷来。

狠狠抽动马鞭向前奔去,直到右神策军署衙南门,方才整顿军伍命令副官把骑兵带回!待他们离去后,就见吴行鲁站在大门前侍立等候。

高骈下得马来,解开头盔,把缰绳、马鞭扔给亲兵队长张璘,走上前去和吴行鲁打招呼!

吴行鲁连忙道:“里面都等急了,三番五次派我来迎你,如今见你平安归来,我这悬着心方才放下,真是谢天谢地,怎地耽搁了这么久?”

高骈道:“事出突然,一时说来话长,进去说罢!”吴行鲁听闻,忙头前带路。

高骈紧随其后,过六重门,来到中尉院,但见中尉殿灯火通明,高骈知西门季玄还在等候他的消息,待吴行鲁前去通报后,方才快步向大殿走去。

掀帘进入大殿,就觉烛火明亮有些晃眼,遂眯起眼睛,紧走几步躬身参见西门季玄,见副使西门思恭也在坐,又向他施了一礼,耳中就听西门季玄道:“见到王宗实了?人带回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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