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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散文】咚咚的酱耙声

时间：2019-09-05 16:5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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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散文】咚咚的酱耙声

咚咚的酱耙声

荆淑敏农历的四月十八，除了佛家大供，也是北方农村特殊的日子。许是人们谐音八是发，这天，农家人开始下大酱。封尘一个冬天的酱块，从家中棚板上搬下来。拨开包裹的陈旧纸张，酱块就露出了真容，干巴裂口的褐色酱块，或有一层绿色的绒毛浮在上面。这酱块是隔年的腊月门里开始做的。优选当年的大粒黄豆，去虫眼儿的，去瘪粒的。清洗几遍，黄豆放锅，适量水，开始烀黄豆，直烀到黄豆锅，一遍开，两遍开，开到黄豆变成褐色，用手轻轻一捏，又面又软。用豆杵将豆捣成泥，做成长方形用纸包裹好，置放干燥处，听季节的蠕动，吸日月之精华。待来年春天，打开包裹的酱块，褐色加重，或许还有扑鼻的醇香。下大酱程序不是很复杂，先把大酱块用毛刷洗干净，再把酱块掰成小块，放进一米多高的大缸里。大粒盐，水，按比例放。一块纱布蒙在缸口，一口铁锅扣在缸上，大概要一个月左右，大酱开始发酵。大酱发酵过程，要靠人工的伺候，叫打酱缸。打酱缸有讲究，是一道技术活，还有说道，孕妇不能看别人家没有发酵前的大酱，说是孕妇看完了，大酱就会停止发酵，变成臭酱。这种没根据的根据在东北一直流传了下来。小时候，我喜欢打酱缸。打酱缸有乐感，自己可以随意去选择节奏，就像一个作曲家谱曲一样。有时，还可以把自己融进农家小院暮春夏初的油画中。两间茅草房，一根木棍支起的上扇窗，堂燕穿梭往来。土墙围起的小菜园，绿绿地生长着小白菜，生菜，香菜，菠菜。这许是此时东北农家最早下来的青菜。这几样青菜，和大酱有关，都是农家人最爱吃的蘸酱菜。农家院窗前酱栏里都有一口大酱缸，每天的清晨或下午太阳落去的时候，便是人们打酱缸的开始。清晨，院内的鸡鸭鹅都走出圈了，伸伸懒腰，抖抖羽毛。今天，有蛋的没蛋的它们都被母亲摸过了，母亲喜欢给有蛋的鸡鸭鹅分发几粒玉米，成为这一天的重点保护对象，母亲时不时在手心上做着标记：大芦花，黑麻鸭，咕咕头……母亲歪脖看看鸡轱辘里的引蛋没了，一定是被西院的黑小子偷走生着喝了，黑小子的娘难产死了，来个继母对黑小子不好，黑小子吃不饱就偷生鸡蛋喝。母亲从不声张，转屋去拿引蛋，迈过门槛喊了一声：“梅子，出来打酱缸。”掀去酱缸上扣着的铁锅，摘去那块纱布，拿起木头酱耙子，咚咚的酱耙声便出来了。酱耙，顾名思义，是专门为打酱缸用的耙子，巴掌大小的木块，中间凿一个小方孔，按上木杆。“耙”字和一个字是最合理的搭配，那就是“搂”字，搂钱的耙子，猪八戒的钉耙。打酱缸不是打，其实是用酱耙在搂。酱耙不是一杵到底，而是用力把酱耙向外推，酱耙碰到缸体发出声来，发出一声咚的响声。完后，酱耙搂回来，碰到内侧的缸体，又发出一声咚的声音。如此反复连贯，那酱耙声就咚咚连成片。咚—咚，咚—咚！这咚咚的声音很浑厚，就像老爷们喊顽皮摔泥泡的孩子们：“回—家，回—家。”这咚咚的声音还像催促大酱：“快—发，快—发。”也盼着日子早发。小村很静。清晨，丝丝缕缕的阳光，还没有扯满小院。东院的酱耙声，就把趴在墙头叼着卷烟的李寡妇的拖鞋扒拉掉一只：“唉呀妈呀，该打酱缸了。”于是西院的酱耙声也响了。老母猪跑圈子，前院的爷们用皮鞭子抽着母猪进圈后，脖子伸长几寸向自家屋里喊：“我说，酱缸打没打？”还没睡醒的女人从屋里没有好气回应：“喊啥呀？”于是，前院的酱耙声就这样快节奏地响了起来，咚咚，咚咚，咚咚！带着懒起的怨气。后院的打酱缸是个疯女，疯女人的孩子去年掉菜窖憋死了，疯女人每天都坐在门槛上，等待着前后院打酱缸的声音，咚咚的酱耙声，省去她自己去捶胸顿足，她就感觉心里舒服一些。她就慢悠悠，慢悠悠地，一下一下打着自己的酱缸。小村纵横的酱耙声此起彼伏，缓的，急的。高音的，低音的。胖的，瘦的。咚咚的酱耙声，和着母鸡咯咯哒的唱蛋声，是一首无伴奏和声，原汁原味。当暮色悄悄爬上小村的额头，炊烟缭绕，村西头井口上摇着轱辘把的爷们，肩上扁担两头的水桶压得实实在在。他弯腰从井台走下。小村咚咚的酱耙声，和着爷们的脚步，蹬蹬，蹬蹬。爷们想喊一声：“他妈，开门。”那咚咚的酱耙声，把爷们的喊声给噎了回去。爷们是个不爱吃大酱的人，喜欢酱油，爷们被咚咚酱耙声刨得心都熟了。太阳落山了，山有回音，爷们似乎听见村里那咚咚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弹了回来。爷们要去山那边，想吃酱油炒菜。爷们读过书，书里有梦。小村的酱耙声，像一面面小鼓低捶，慢慢合奏，溪水律动，回声碧野。我打我的酱缸，我敲我的鼓。我家的大酱发了，黄橙橙的，酱香飘散开来，弥漫在小村的上空。捋一把小菜，炸一碗鸡蛋酱，新捞的小米饭，吃的好香。吃出了我永生难忘味道。我打我的酱缸，咚咚酱耙声，我敲我的鼓点，咚咚鼓点声。咚咚的酱耙声，是雨滴，滋润着生命的茁壮；是战鼓，擂着爷们出征；是思乡曲，让游子的心念念不忘！作者简介

荆淑敏，大学文化，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协会员，大庆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主任。散文连续四年入选中国散文排行榜，散文曾获中国散文家学会举办的华人华语“漂母杯”大赛一等奖。

刊头题字：古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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