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日子大龙说月亮死了。火焰似乎是忽然升腾起来的。繁星编织成的巨网间不断闪烁着零碎的火花，看不见的网线上泛起点点金光。一颗，两颗，三颗。骤然变成一场大火席卷整个天空。谁也没见过这种情景，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应对。她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像伊甸园里被咬了一口就被扔在泥地任人踩塌的苹果的味道，四处找寻，却发现这味道是从自己的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野兽般的火击打着屋顶，闯入她的房子，在床铺上狂跳。前生被火舌舔尽，只剩下守着废墟哀嚎不已的人儿。上帝说，这是审判与死亡。她说，这是赎罪与重生。上帝说，你不是厌恶、鄙弃、憎恨这肮脏的世界吗？为什么还要活着？她说，因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连厌恶、鄙弃和憎恨都没有了。星星的尸体燃尽成了粉末飘落在桃花树枝头摇晃的鸟巢上。没有人是为了作恶而作恶的。在名与利，爱与不爱，得与不得之间的较量中，人们由于恐惧和绝望变得麻木不仁，由于陷入集体无意识而作出反常行为，在道德与欲望之间左右摇晃。她无法因为他爱他自己胜于爱她而生气。即令他是因为生性本恶而做了恶，又怎样呢？也不过像荆棘一样。荆棘刺人抓人，是因为它们不会做别的事情。33.妥协“男人啊，关了灯，都一样。”那些胶和漆一样密不可分的，冰与炭一样无法相融的，都成了圈在一个屋里的猫和狗，拴在一个槽上的牛和马，最终不得不向岁月妥协，找到与彼此相安的平衡点。事实上，人们仍旧愤怒，仍旧寒冷，仍旧孤独。但像冲着飞离屋顶的鸡狂吠的狗，狩猎者发现自己失去了受力的对象，愤怒只会撕裂自己的喉咙而于事无补。月亮死了的日子里，人们学会和黑暗和解。比起重建日月星辰，人们渴望的，是能够温暖自己的手和心脏的小小温暖。人们，是擅于习惯的动物。人们学会了习惯愤怒，习惯寒冷，习惯孤独。“你爱爸爸吗？”“男人啊，关了灯，都一样。”34.洗澡洗澡唤醒她的皮肤关于太阳的记忆。旅行的好处是发现新的自己。她可以领着一个帅气的陌生人穿梭在陌生的街市，那些气味，声音，味道带着她进入另一个世界。他给她讲一些以为她听不懂的他的生活。她可以自由地成为他眼中的她，安娜、杰西卡和珍妮。他眼中的她没有过去的束缚和悲伤。她失去了语言。兴衰成败和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常态怎么能成为一个故事呢？但若不写故事，她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她像没有写地址也没有贴邮票的信，只是用回忆的调收录着一篇又一篇故事，不打算寄出也不打算收藏的信。她是怎样成为今天的模样，在无数的事故中她偶然讲出的只有极零碎的片段。语言从被撕碎的事故里滑落在纸面，成为充满矛盾的故事。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依托，没有人会在意那些碎片的形态、色彩和韵律。“你喜欢巴赫吗？”她感到在他的语言里苏醒。那些被遗忘的，选择遗忘的记忆。将精力过多地放在他人的视线和喜好上，而从未认真问过自己的问题。你喜欢巴赫吗？她喜欢过什么吗？她什么都喜欢。她喜欢莫扎特，喜欢贝多芬，喜欢蒙特威尔第，喜欢一切他人想要她喜欢的。当智者伸出手指指向月亮时，愚者却望向他的手指。她从来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喜欢的不是某个特定的对象，而是“喜欢”这句话。她突然明白自己有多么渴望语言。认真地交流和表达自己。你喜欢巴赫吗？“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巴赫。”“不要紧。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加我的微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