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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漫读红楼说教育】
【栏主：张晓冰】
湖北省监利县教育局原局长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农村研究院兼职研究员
北京华樾教育研究院特聘专家
着有《乡村笔记》《对农民让利》《农村教育改革的一场风暴》《做一个理性的教育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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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九回“恋风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顽童闹学堂”，是一个中 小学生打架斗殴的真实场面。参与打架的学生有名有姓的有十多个， 没名没姓的有一大群，可见贾府家塾的规模并不小。打起来之后，“众顽童也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子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这一段完全可以单独成篇，作为 短篇小说来阅读。我十分欣赏王扶林先生导演的 87 版电视连续剧《红楼梦》，非常 可惜，没有拍摄这一场戏，或者是拍了被剪掉了。另外，当代红学大家王蒙先生也 认为“这一回是闲笔”，“对于主线，可有可无。”（《红楼梦启示录》王蒙着，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1 年 5 月第 1 版）看来我所尊敬并且热爱的两位姓 王的先生可能并没有看到脂砚斋在这一回后面的一大段批语，因而并没有认识到教 育在贾府的重要意义。脂砚斋批道：“此篇写贾氏学中，非亲即族，且学乃大众之 规范，人伦之根本，首先悖乱，以至于此极，其贾家之气数，即此可知。”这样一看， 这一回真的不是闲笔！细读这一回，不是这么简单，读起来并不那么轻松！因为贾府的家塾并非只开办一朝一夕，宝玉和秦钟来上学也有几个月，为什么作者单单选 择大闹学堂这一天写？作者在此应该寓有深刻的意义。
在后金时代，努尔哈赤实际上是一个重武轻文的帝王，并不主张发展教育。努尔哈赤有 16 个儿子和 8 个女儿，仅仅只有皇太极断文识字。只是到了皇太极掌权之 后，才开始重视文臣，发展教育（《中国教育史话》秦国强着，复旦大学出版社， 年 8 月第 1 版）。到了康乾时期，清朝的基础教育已经很发达，尤其是朝廷提 倡举办的家塾、义学在全国已经很普遍。清朝到这个时期已经有百年的王朝根基了， 其统治已经进入到一个从鼎盛到衰落的转折时期。《红楼梦》第五回说得就很清楚：“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流传，已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近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性情怪谲，虽聪明 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这样钟鸣鼎食的人家儿， 如今养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第二回）曹雪芹写这么一群顽童大闹家塾 学堂的故事，说明封建贵族们对此已经有了深深的忧虑，“略望可成”的儿孙唯“恐 无人规引入正”，还是想通过办好学校，来培养子孙以此延续富贵，拯救末世。可惜， 到了末世，因为子孙们富而不学、学而悖乱、师资腐愚、管理无序以及学生生源背后的多重力量等原因，使这样一个时代的学校 办得乌烟瘴气，学不成学了，“一代不如一代”， 毫无教育的效果。这正是家族崩溃的先兆呵！
家塾教育的唯一目标就是应试科举，其他 一切书都免读了。这是宝玉上学之前，贾政对 仆人李贵训饬的内容：“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 也是掩耳盗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 就说我说的，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 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 最要紧的。”贾府的家塾属于蒙学阶段，其学习的内容应该是丰富的。贾政先是对宝玉“蟾 宫折桂”失去信心，当听到宝玉自己说要上学 去的时候，把期望值又提起来了，把科举功名 的那一套又拿出来，即便是《诗经》都不让读了！如此，贾宝玉这样的学生哪里还有一点儿学习 的兴趣？
从文本中还看出，学校的秩序基本被富家的子弟们所破坏。过去，宁国府贾珍贾蓉父子、 荣国府贾珠贾琏等可能也在此上过学。但是， 贾珠早逝，其他的子弟们根本就是一些不愿读书的。在家塾中，各个不同阶级的子弟在一起 同室同师读书，也是各怀心思，充满了矛盾。就宝玉来说，原本就不肯读书，尤其是读《四书》， 学“八股”。贾政本来给宝玉单独请有先生来 教，但业师回家去了，未曾露过面（第七回）。贾雨村在第二回说，他曾在甄宝玉家做过西宾， 但因祖母溺爱孙子经常“侮师责子”，因而辞职。贾宝玉的那个先生是不是这种情况呢？书中并 没有直接这么交待。从贾政对宝玉的那一段讥 讽言语来看，其实对宝玉读书已经灰心了，对 他的教育也已经放弃了：“如果你再提上学两 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说，你竟是玩你的 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 所以当他看到宝玉主动要求去学校读书时便感 到很意外。满以为换一个读书的环境，并且有 人伴读，宝玉是会改变的。在第七回，秦钟就说：“读书一事，必须有一二知己为伴，时常大家 讨论，才能进益。”贾母也觉得，到学校有人 伴读对宝玉是有帮助的。然而，从心里就不愿 上学的宝玉，只是急于和秦钟相伴，上了学也 是“一味的随心所欲”，并不上心。
除宝玉外，家塾里还来了其他一些纨绔子弟。首先一个就是薛蟠，本来已经超过了上蒙学的年龄，但是“偶动了龙阳之心，借来上学 读书之名，不过是三日打鱼，两天晒网。”实 质上是图交契弟，寻找当时富人中流行的“男风” 伴侣（《论红楼梦思想》冯其庸着，商务印书馆， 1月第1版）。“龙阳”就是指男风， 现在认为是同性恋。
再一个是贾蔷，“宁府中之正派玄孙”， 十六岁，也已经超过了读蒙学的年龄。“纵然应名来上学，亦不过虚掩眼目而已，仍是斗鸡走狗，赏花玩柳。”他们来上学根本就是敷衍家长的。应该说，家塾中的这一场大乱，就是 贾蔷挑起来的，他到外面小便，把跟宝玉的小 厮茗烟叫过来，挑动闹事。闹起来之后，贾蔷 又若无其事地“跺一跺靴子，故意整整衣服， 看看日影儿”，便溜之大吉了。
这场学堂之乱，除了敷衍家长的学生问题之外，再就是学校没有一个好人管理。贾府家 塾的塾掌贾代儒在《红楼梦》前八十回并没有 在学堂里露面。在第九回中说，他今天家里有事， “早已回家去了”，将学校的事交给他的孙子 贾瑞暂且管理。可是“这贾瑞最是个图便宜没 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 后又附助着薛蟠，图些银子酒肉，一任薛蟠横 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 一所学校由这样的人管理，那学校的秩序不混 乱才怪！
这么看来，贾府的家塾已经不成体统了，还能有好的教育？那么，康乾时期其他贵族的 家塾比贾府家塾又好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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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丨《未来教育家》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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