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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生:细爱

时间:2019-12-03 18:3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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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生:细爱

导读:有韵味的文章,让人一字不漏地读,特别喜欢那如水般灵动闪亮的文字。王太生的散文,真如一股山泉,清澈甘甜。读时心静,读后安静,沉浸在属于自己的半亩方塘里。王太生散文代表作品《人如青苇》。

细爱,琐碎、细小、庸常的爱,是一种因对小生命、小果实、小物什本身精巧细致而产生的细细柔柔的喜欢。

初夏,小鸡雏破壳而出,一蓬蓬黄澄澄、毛茸茸的,啾啾、啾啾,在地上四处滚动,争相啄食。农人寂静的庭院、瓜棚豆架,因此变得圆润生动起来。小鸡雏刚破壳时,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把它托在手心,看它怯生生的样子,细软的小腿,哆哆嗦嗦,站都站不住。

汪曾祺在《鸡鸭名家》里说起见到雏鸡鸭的感觉:“小鸡小鸭都放在浅扁的竹笼里卖。一路走,一路啾啾地叫,好玩极了。小鸡小鸭都很可爱。小鸡娇弱伶仃,小鸭傻气而固执。看它们在竹笼里挨挨挤挤,窜窜跳跳,令人感到生命的欢悦。捉在手里,那点轻微的挣扎搔挠,使人心中怦怦然,胸口痒痒的。”“痒痒的”,就是油然而生的窃喜,一阵子的愉悦、轻松,一种难以言传的美妙,只有手心里托着小鸡的人才能感觉得到。当然,小鸭子也带来了初夏的快乐,它们的羽毛蓬松浅黄,划动着橘红色的小脚蹼,在河塘里瑟瑟而游。

五六月,扁圆青涩的小柿子已然结在枝头,更确切地说,是嵌在碧碧的叶萼中间,身上一层纤细的绒毛,玲珑可爱。它们的那种青,是好看的青,天真无邪的青,青得没有一丝杂质。它们躲在阳光通透、清亮亮的叶隙间兀自酣睡,青枝绿叶间仿佛还能听到它们的呼噜声,让人心生细细软软的爱怜,不忍触碰。没有成熟的东西,常见可爱。成熟,就见世故。世故了,就不见可爱了。

有比麻雀还小的雀,没有比麻虾再小的虾。麻虾,就是芝麻大小的虾。这种野生小虾生活在长江下游的淡水里,对水质非常挑剔,多见于没有淤泥的清水河流。梅雨季节,我站在石埠头上,见清澈的河水中,小麻虾一跳一跳地游弋……它们透明的筋络,清晰可见。麻虾唯其小,见之,才油然而生柔柔细爱。那种细爱,是一种浑身通透、血流平缓、很舒服的感觉。清晨的菜市场上,见到有农人卖麻虾。出水后的小麻虾,堆在一口竹匾里,竟然都是活的。抓一把握在手心,窸窸窣窣而动,让人满心生爱。

豌豆开花后,结豌豆荚。一粒粒的嫩豌豆,装在一只透明的、细细长长的嫩荚中。它是春天写给初夏的信笺,荚是信封,豌豆是字,素笺上写满爱意。豌豆荚可清炒,也可炒腊肉片,吃起来脆脆甜甜。豌豆儿圆润鲜绿,常被用来配菜,只做一个点缀,十分悦目。

小的东西,也让人心生怜爱,大而见拙。明代有一个名叫王叔远的工匠,在一枚核桃上雕刻小舟,舟五人、八窗,箬篷、船桨、火炉、茶壶、画卷、念珠,悉数可见。它的长度还不足一寸,放在手心掌间把玩,见其小巧。

以前在老澡堂子门口,常见有人用大板凳一端支一根杠杆,用力在榨甘蔗汁,一股涓涓细流,落入一只搪瓷小盆里。那天,我见到一只袖珍小凳,玲珑机巧,是古代的榨汁机,是悠闲生活的精致道具。遥想当年大家闺秀,端坐在深深的庭院里,听空庭落花、小窗蕉雨,看汁液顺着槽沟,流进一只青瓷花碗中,直到最后变成一缕断了的线,滴在时光的深水里,再无声息。这只小凳,不知经过了怎样一双纤纤素手的摩挲?它浸润着怎样的温柔情感、缜密心思?

细爱,终归是一种生成于内心的柔软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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