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演《金玉奴》的“棒打”
童芷苓、俞振飞《金玉奴》
文/童芷苓
最后一场是“棒打”。开始,义父、义母和玉奴三人对莫稽的态度并不一致, 义母囿于旧封建礼教,认为好女不二嫁, 主张玉奴和莫稽团圆; 林大人认为玉奴现在的身份与过去不同了, 莫稽对玉奴会回心转意的, 可以在洞房中先羞辱他一番, 然后进行试探, 试探后再进行定夺; 金玉奴是早已看清了莫稽的真面目, 决不想和莫稽团圆的。她与义父母的“巧计设定”无非是想看看这个衣冠禽兽也有今天, 要他跪在“林小姐”的面前受到正义的判决。所以我在处理这场戏的出场时, 既不欢悦, 也不悲痛, 而是带着伸张正义和给恶人以裁判的心理上场的。
“三试探” 这一段戏, 也是在演出中不断地加以丰富提高的。原先舞台上是金玉奴坐在台后部的大帐里念白的, 我觉得这样演员的脸部表情因离观众太远不易看清, 所以我在这里加了一句“打坐向前”,让丫鬟把椅子搬到大边台前, 金玉奴用沉稳的步子, 走向大边台口椅子坐下, 这样更充实了人物内心的表演又活跃了舞台的调度。
童芷苓、俞振飞《金玉奴》
“三试探”时的台词, 总觉得原来金玉奴在台上试探得还不够痛快, 不够深,也就是说揭露莫稽丑恶的本质还不够深透, 后来采纳各方面的建议,我进一步作了修改。现在的“ 三试探” 念白是这样安排的, 玉奴强压怒火坐下问道: “家中可有妻室? ”莫稽答: “不曾娶亲。”玉奴紧接着问: “嗯, 听说你娶过妻室, 怎么又说不曾娶亲?”莫稽原以为“林小姐” 不会知道自己的过去, 所以赖个干净, 没想到“林小姐” 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底细, 做贼心虚, 只得承认: “呢, 也曾娶亲。” 金玉奴逼问一句: “既然娶过妻室, 又来招亲, 难道说叫我做你的二房吗?”这句台词原先是没有的, 我看师妹荀令莱演此剧有这句台词,觉得加得很好, 问出了莫稽狡诈无赖的丑恶内心, 在后来的演出中我也把这句加上去了。莫稽接着回答:“嗨, 小姐说哪里话来, 小姐是金枝玉叶, 岂能叫小姐做二房。是我在上任途中, 我将她—— ” , 说到这里莫稽自知失言, 连忙收住, 玉奴却心里明白, 急不可待地追问:“你将她怎么着, 你将她怎么着?”狡猾的莫稽一听话音不对, 急忙把话锋一转道: “我刚刚得中, 她,她就失足落水而死了。”一个“冷锤”如同打在玉奴的心上, 她两眼怒视着莫稽, 胸中似倒海翻江, 面对仇人悲愤交加, 欲哭无泪, 脸部表情反而似有若无地“嘿, 嘿……”大声冷笑, 心中想, 莫稽! 你可真会编瞎话。
玉奴面对如此恶棍冷笑不止, 随即又想到自己受骗遇害, 痛恨地又由笑转为哭了。这里我用由笑转为哭的一连串表演来表现玉奴的复杂感情, 悲愤激烈。记得小时候我看过胡蝶演的电影《姐妹花》,里面有个镜头是先笑, 笑到后来变哭, 哭到后来又变笑, 我觉得把这样的表演部分借鉴到金玉奴这时的情境中来是很有表现力的, 我就大胆地运用了。这一“笑转哭”的运用并不是卖弄技巧, 更不是逗哏,而是根据玉奴这时的内在感情已非语言所能表达而设计的。运用这个笑是要笑出金玉奴对莫稽的仇恨,同时把金玉奴自己心中的冤屈、悲愤一泻而尽, 使观众受到感染而潸然泪下。
这以后, 我又加了一句:“倘若你妻遇救得活, 你们夫妻又要团圆, 那时你把我置于何地呢?”金玉奴的这一问是张君秋同志提出来的, 他看了戏后对我说: “金玉奴还可以再问问莫稽, 倘若你媳妇遇救, 活了又来找你, 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我觉得君秋同志的这一建议非常好, 就增加了这样的一问,把这一段整理成了现在演出的“ 三试探”。这一段戏就是试图把莫稽的丑恶灵魂一层层地剥得暴露无遗。
童芷苓、俞振飞《金玉奴》
接下来是洞房中的大段念白的改革。过去荀先生在痛斥莫稽时是运用了大段念白, 先生的念白功底深厚, 独具特色, “痛斥”的大段念白更是字字珠玑。我的念白难以达到荀先生的效果, 经过反复琢磨、研究, 根据自身的条件, 我把这大段念白改成了大段的唱, 唱词长达三十句之多。
为了使这段唱腔能收到荀先生念白那样的效果, 我首先理解每句唱词的含义, 然后根据词意谱写曲谱, 注意根据人物情绪的需要设计唱腔以表达角色内心的感情。另外我还吸收了地方剧种的唱腔经验, 韵律简单, 注重咬字, 使唱腔以声传情动人心弦。如唱段开始时, 我先用凄婉哀怨的行腔控制音量, 以此来诉说金玉奴心中的委屈。唱到“今日里, 洞房之中…… ”我采用了近似淮剧垛板的板式, 乐队伴奏不用胡琴而用弹拨乐, 唱得一字一句, 短促有力, 贬斥恶徒, 痛快淋漓。最后唱到“冤仇血债算一个清”的清字时, 运用丹田气, 使音量豁然放开, 把金玉奴心中对莫稽的满腔仇恨尽情地倾泻出来, 从而把整个唱段推向高潮。
戏剧报 1984-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