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凤祥
晨光旖旎，绿树婴啼，百草丰茂，夏意渐浓的柔美时光里，望着远方炊烟袅袅升起的小小村落，他的思绪里油然地升起了一缕夹杂着痛楚的乡愁，极像那随风飘散的炊烟氤氲着草木燃烧的烟火味，是焦香，痛楚，是苦辣，是酸涩，是一种在记忆中缠绵不尽的往复环绕，时隐时现，时近时远。
半个多世纪前的某一天，乡村的黎明被一轮红日罩上了灿烂的霞光，宁静的山村被一声婴儿的响亮啼哭唤醒。这是一个背朝上出生的婴儿。接生婆说这是“背生”，背时背运，会给家里带来坏运气。接生婆是一位十里八村闻名的大仙神医，她既会号脉开方，又会治病接生，还会领仙送神，超度亡灵。她说的话就是圣旨，金口玉言，言之成理，焉敢小觑？面对眼前的这个男婴，大仙婆婆咝咝哈哈，长吁短叹，欲言又止。
“仙婆婆您老好人做到底，看看这孩子好不好养活？”仙婆婆翻着白眼直盯着棚顶，左手扳着右手指头，口中念念有词：“日出卯时，辰时午亥，火克金，金克木……”
一家人屏住呼吸就听得仙婆婆倒吸一口凉气，面露惊恐道：“不好哇！你这个孩子不光是背生背时，看生日时辰，水火相克，命太硬，凶妻克子方父母的命啊……”
“仙婆婆这可咋整？”
“这个……”仙婆婆面露难色。
“求求仙婆婆！大恩大德我们永生永世不会忘记！”孩子的爹从外间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有一法子，就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敢用不敢不敢用啦？”
“但得能够消灾避祸什么办法都得用！我们一家就信得着您了！”
见一家人异口同声，信誓旦旦，仙婆婆就如此这般地密授机宜。
于是，在仙婆婆的指导下，孩子的父亲从襁褓中拉出婴儿小鸡爪子一样的手，瞧准右手小指就是一口。在婴儿撕心裂肺的嚎啕声中，父亲将咬掉的一节手指用红布包裹好拿到外间门口，埋进了外门槛底下。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乡间的晨雾弥漫四散，喜鹊在村头的柳树上吱吱喳喳地欢唱仿佛为迎接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燕子、黄雀、麻雀等等所有知名的或不知名的鸟儿们都来祝贺。断指的婴儿嘤嘤地哭泣声渐渐停止，婴儿的小屋在一片宁静中倾听外面的世界赠与的福音，期待断指消灾奇迹的出现。
从此，这个出生的婴孩有了一个辟邪的名字“咬子”。
在一家人的心里，叫了“咬子”这个名字，就有了辟邪的能力，自此以后灾星就统统被咬死，即使有也惧怕被咬而远远逃遁了。
半年以后的一个早晨，太阳明晃晃地纠缠着草木禾叶上的点点露珠。露珠扑闪着晶莹的大眼睛仿佛在说：“哇！好热呀，我承受不了了！”于是，露珠纷纷跌落到泥土里。空气里漂浮起缕缕灰土清香。
咬子的母亲怀抱着咬子泪水涟涟。她的眼泪和那些草叶上，树叶上，禾页上的露珠一样因为承受不了灼烧的温度纷纷下落。
“都怪我呀！都怪我听信了仙婆婆的话，把宝宝好端端的小指让他爹生生地咬断。可怜我这苦命的娃，他什么也不懂，他只会哇哇大哭哇。唉！断了手指怎么能抓住他的爹妈？又怎么能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家？”咬子在妈妈的怀里，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小眼睛惊恐地看着她的妈妈一边哭泣一边述说。
“咬子：你爹外面有人啦，他不要咱们啦……”
她的男人，那个大他十多岁的花花公子终于没有了往日的甜言蜜语，露出了绝情的凶光。这凶光灼烧着一个柔弱的毫无防范之心的女人……
迎着朝阳，踏着晨光，咬子的爹和妈走在初恋时常走的那条山路上。从前是相互偎依，顾盼迷离，道不尽绵绵的心语，诉不完柔情蜜意。如今是一前一后，陌路人一般走在去婚姻登记机构的路上，走向分崩离析……
咬子的母亲悲伤至极，但她只会流泪，只会任人摆布。她紧紧地抱住怀里的孩子，生怕一松手孩子也会离她而去。怀里的孩子，这个刚过满月的可怜的孩子用那只带着伤残手指的小手紧紧地抓住母亲的衣襟，死死地不肯松手。仿佛一松开就会永远离开母亲的怀抱，失去母亲的爱抚一样。
咬子用断指的代价换来的是父母的离异，换来的是失去父爱和母爱。从此，他寄养在姥姥的家里，受尽了孤独寂寞之苦。命运迎接他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曲折和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