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覃妮
时光煮沸的蜂窝煤
行至乡下小镇，落座一小吃店。等待之时，飘来一阵阵刺鼻的味道，这味道熟悉而又久远。让“蜂窝煤”三字弹出脑海，拽起与它相连的记忆。在七八十年代，蜂窝煤是城里人最主要的燃料、家家户户的必备生活品。打记事起，房前屋后，都能看见它的身影。记得那时供给蜂窝煤的单位叫“煤建公司”，购买后公司负责送货，且只送到住宅楼下。我家住六楼，搬运蜂窝煤就成了我们家一年一度的重大事件之一。
“搬煤球”是一个不轻松的体力活，父亲为此准备了两个箩筐和一根扁担，我和姐姐的工具则是脸盆。父亲是这项工作的主要劳动力，我和姐姐负责打下手。父亲一般一次性买够一个季度的量，大概六七百坨，这些黑乎乎的家伙则由我们遣送回家。送货师傅把煤球码得很高，煤球之间挨得很紧，取煤须小心翼翼，否则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坍塌事故。最初，我由于技术不熟练，加上思想上的懈怠，在取煤时不慎碰到相邻的煤球，导致一列煤球直挺挺倒下，煤渣撒落一地。我瞥见父亲的眉头皱了皱，随之一身叹息，他让我将煤渣扫起来带回家，说可以用来起火。这打碎的煤球，至少损失了几毛钱。在那个年代，几角钱也是个不小的数目。那一声叹息，让我从此再也不敢马虎。父亲将煤球一层层装入箩筐，两个箩筐被塞得密密匝匝，往往煤球会高出箩筐许多。我时常劝他少挑点，他总是很固执地摆摆手，连说“没事”，直到箩筐实在放不下了才作罢。只见他缓缓起身，沉甸甸的箩筐将颤悠悠的扁担向下拽，而父亲的身子则努力向上挺，我清晰地听见两种力在父亲肩膀两头的博弈声。每每见此，我会转身向我的脸盆里又加入几坨煤。就这样，父亲在前，我和姐姐在后，开始了搬运工作。父亲的身子夹在两个箩筐中间，每走一步，麻绳勒着扁担发出“嗤嗤”的声音，伴着父亲渐渐粗重的喘息声。那冒出煤筐的几层煤球在我眼前左右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抬脚，向前，再抬脚，再向前……在那个时刻盘旋在我脑里的念头就是走快点，再走快点，我多跑几趟，父亲就会少担一挑。我们谁都不说话，楼道里穿梭着我们父女三人的身影，我想，只有静卧在我们脚下的梯步，才听清了我们仨内心的声音。一趟又一趟，上楼下楼，蹲下，捡拾，放置，起身，码放……这无数次的机械动作，终于完成了几百个黑家伙的迁徙工程。
搬运结束，我们浑身上下都是黑黑的煤灰，即便在冬天，汗水也会将内衣湿透。父亲往往一声不吭，只是疲惫地靠着墙根，我听见汗水坠落地面的声音……每到此时，看到身旁的脸盆、箩筐，我都有种一脚踹飞它们的欲望。侧身，但见那一坨坨煤球靠着墙壁，整齐地列队向我们微笑致意，只是我不能笑着给它们回礼。一次次搬运，让父亲落下了严重的腰疾。我只有一遍遍地在心里祈祷：蜂窝煤呀，你燃慢点，再慢点……我对蜂窝煤的再认识，是在搬入新家后的日子里。搬家后家里打了口新灶。蜂窝煤的灶膛用泥巴糊得细腻密实，中间留出一个比煤球略大的圆孔，煤渣就从灶台下方距地面十来公分处的一个出口出来。与之匹配的是一个如砖块大的木塞子和正方形的薄铝皮，它们与蜂窝煤密切协作，完成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那时父亲的工作很忙，下班很晚，下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厨房，抽开炉灶下的铝皮，用铁钩掏出灶膛的炭火，然后夹起一坨煤放入炉膛，再用木塞子将煤往下压，先前的煤就完成了它的使命，由加入的煤接替它的工作，这就是“加煤”。木块下压瞬间，会腾起浓浓烟尘，呛人的烟味蹿入鼻孔。新加的煤预燃很慢，等待的时候是焦躁的。为了赶时间，往往火苗还没蹿上来，父亲就开始炒菜，等菜炒好了，煤球才开始发威，故炒出来的菜因火力疲软，常常是有气无力地瘫软于菜盘，也让我们吃得莫滋莫味。这期间，父亲眉头皱紧，他时常念叨：“这烧煤呀，太麻烦，需要火时不来气，不需要时又燃得旺！”当时我就想，如果能有一种燃料取代蜂窝煤，在需要时立马出火，且能随时调整火力，该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如今，蜂窝煤已退出历史舞台二十多年，曾经的煤建公司更名为燃气公司。天燃气这一新型能源，已走入城市的家家户户，渐渐覆盖农村
这一能源，干净、无污染，与当今快节奏的生活相匹配，极大地提高了我们的生活品质。让我们在使用它的同时享受它带给我们生活的高效、快捷，也让我们的内心充盈一种幸福感。它的到来实现了我曾经的梦想，让“搬煤”“加煤”这些字眼和由此衍生的对蜂窝煤的记忆尘封于时光里。只是，我的父亲还没等到享用天燃气就离开了我们。我时常在想，若他老人家还健在，与天燃气厮守的每一天，会让他的内心掀起多大的波澜。他的眉头定会舒展许多，身板也会挺直许多，展开的笑颜亦会更多。如今，每当扭动天燃气灶具开关，“啪”！它会发出欢快的声音，那跳动的火焰，是对我们这个时代的礼赞，那缤纷的色彩，将会炫烂我们生活的每一天！感谢时代！荐稿 ：诗歌副总编 牧青
荐稿 ：诗歌副总编 牧青
作者简介：
覃妮，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散文诗 》、《资阳日报》、《普州文学》、《晚霞》杂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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