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葚会选择阳光明媚的四月登场。“四月里，养蚕忙”，终日忙碌的蚕农心里美着呢，除了即将收获洁白饱满的蚕茧，还有那酸甜可口的桑葚犒劳他们。
二嘎子家门旁有一棵水桶粗的桑树，所结的桑葚状若蚕蛹，最初青青的，不久一端发白，然后整个身子变红发紫。发紫意味着成熟，其味道由酸变甜并达到了极致。村里贪吃的孩子太多，所以容易摘到的早被摘净，只留下一些晚熟的在枝头炫耀。微风下它们轻轻地摇摆，从嫩绿的桑叶里探出头来，好像在说，来啊，谁敢爬上最高处摘我呀！好在桑枝柔韧，轻易不会被折断，小伙伴们便争先恐后地上树了。
我常爬树摘榆钱、捣鸟窝，练出了一副好身手，所以我吃到的桑葚总比别人多。现在想来，我们小时候的那点智慧几乎全用在了吃食上。比如，安排二嘎子留心桑葚的成熟程度，观察河岸上的野枣是否挂果，以及看瓜的老蔫是不是去他寡居的表嫂家串门等。桑葚只能徒手去摘，不像桃李杏，只要瞅准主人不在，掏出预先备好的土块、瓦片，向树上狂扔一气，便可迅速捡起胜利的果实，一路狂奔而去。孩童间的那点友情也大都建立在吃食之上。小伙伴相互交换各自偷来的瓜桃梨枣一饱口福，我则喜欢用瓜果向那些吃商品粮的同学换取喷香的白面夹饼，饼的两面印满了花纹，既好看又压饿。
邻村没有自己的小学校，但桑树却很多。星期天，我常常独自去那找同学玩，这只是个借口，真实的想法是吃桑葚。我心里还有个小九九，担心到外村摘桑葚没有同学作伴，会遭到一些陌生的顽皮孩子的欺负。在同学的陪伴下，我不停地吃桑葚，直到肚子鼓鼓，吃成了一张大花脸。在那儿，我遇到过前来采桑叶的大嘎子和毛丫，他们私下里成立养蚕互助组，说好赚钱平分。大嘎子好像忘了自家门旁就有桑树，竟然舍近求远地来此采桑叶，他的心思我有些猜不透。我还发现，毛丫喜吃桑葚，大嘎子总是把最紫最甜的桑葚挑给她吃。明明紫黑色的汁水染黑了毛丫的嘴唇，大嘎子却越看越美。蚕还没上山呢，二人就好上了。后来，因为他俩同门同宗，尽管已经出了五服，仍然遭到双方家长的强烈反对。无奈之下，他们把蚕茧卖掉后私奔了，再回时已是两年后，毛丫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正值桑葚满树的时节。
小时候我看过一本连环画，讲的是一个长满了桑树的小山村，几名儿童团员在一位老大娘的带领下，将负伤的红军战士藏在山洞里。各家各户都缺吃少喝的，她们便采桑葚煮汤给伤员吃。由此知道，营养丰富的桑葚还有多种功效，不愧为“民间圣果”，经常食用不仅可以提高人体免疫力，还能黑发明目，延缓衰老，美容养颜，乡间至今流传着许多关于它的偏方。
家乡的石屋寺有一棵百年树龄的桑树，比当年二嘎子家的那棵还要高大粗壮。去年初冬我去的时候，桑树因山寺的庇护尚未经受大的风寒，叶子繁茂如常，树上飘着写满各种愿望的许愿条，红彤彤一片，消减了冬日的萧瑟。树下，几只白鸽在漫步，一静一动，让这深山古寺显得愈发清幽静美。寺里主持说，鸽子窝搭在树上，它们吃桑葚，也帮着捉虫，是大桑树的“守护神”。不知怎的，我的心里陡然泛出丝丝甜意来，像甘如饴蜜的桑葚。
我相信，甜蜜如歌的桑葚岁月，将永远在我的记忆中铭刻。
本文作者：沈庆保，男，中学高级教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