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的不同人生里，或许藏着相同的故事，我用故事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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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两条/文
01
夕阳落山了，一只黄牛摇着尾巴，慢吞吞地向前走着，行至狭窄的田坎处，只能容身一人经过。
她默默地退到一旁，把路给牛让了出来。牛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 只顾着用尾巴驱赶背上的蚊虫。
赶牛人识得她，摘掉斗笠，憨厚一笑：“晏子回来了啊！”她点点头：“叔，你犁田回来了！”
赶牛人和牛都渐渐走得远了。她抬起头，远处有炊烟冒出来，升起来，在红得像火的晚霞中，渐渐散开。
她竟然觉得一切看起来都不真实，好像下一秒母亲就会出来扯着嗓子喊：“晏子，回来吃饭了啊！”
凝神静听许久，没有听见熟悉的声音，虫鸣声倒是越来越近。天快黑了，她必须得快点走了。
约莫半小时后，行至一处瓦房前，斑驳的墙上留下些许白色字迹，依稀可见“少生孩子多种树”的字眼。
刚才的炊烟就是从这里冒出来的，她笑了起来。一只黄狗先闻得动静，突然隔着门对她狂吠起来，焦急地用爪子扒着门缝，恨不得下一秒就扑出来。
她正欲上前敲门，门却从里头开了。
门口站着一人，手里拿着一只淡绿色瓷碗：“晏子，你回来了啊！”
“爸，我回来了！”
黄狗听得声音早认了出来，兴奋得摇着尾巴在脚底转来转去，晏子都走不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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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她进屋把东西放下后，父亲把桌上几个倒扣着的瓷碗打开，下面是几个菜，都炒得有点糊了。
父亲搓搓手：“晏子，赶回来累了吧！赶紧洗手吃饭吧！”
她的确累了，昨晚上大半夜接到父亲的电话，不料那头不曾说话，只是哭了半个小时后就挂了，再打过去父亲就不接了。
她担心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出事，一大早就赶了回来，又是坐高铁又是转汽车走山路，足足花了一天才到家。
但她还是装作一点不累地样子，用鼻子嗅了嗅父亲炒的菜，道：“好香啊！”
吃完饭后，父亲去洗碗了。她看不出来父亲的异常，她甚至有点怀疑昨晚上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父亲不提出来，她自然也不会问。
临睡觉前，父亲突然来找她，拿着一件右边袖子破了大半个口子的衣服，问道：“晏子，你会缝吗？”
她会一点，是母亲在世的时候教她的。
父亲戴着老花镜坐在她的旁边：“前天上山，老刺不小心把衣服刮破了，老了真没用，我弄了半天，针都没有穿进去。”
她蓦然发觉，父亲的话比以前多了。她坐在灯下缝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一股脑儿打在她的右脸。
她心有所动，突然鬼使神差地问道：“父亲，你是因为这个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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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这听起来有些荒唐，她说出来后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父亲这个人，一向都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只顾专心做事。甚至一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别人都说父亲心狠，连颗眼泪都不掉。
她那时也觉得父亲挺心狠的，毕竟母亲陪了他大半辈子，在盐米油盐中蹉跎了自己从年轻到迟暮的岁月。
父亲这个人，在她看来，有点没心没肺。他似乎永远不关心谁，也不担心谁，更不会说好听的话。
正因如此，父亲在她心里的角落很淡。母亲走了一年了，这一年她忙于工作，都没有回来过。
她以为父亲这样的人，就算一个人也能若无其事，过得很好。
直到昨晚接到父亲的电话，那头压抑着的哭泣的声音吓到她了。那声音是父亲，父亲不会出事了吧？
她想到，今天回来的时候，路过母亲的坟，坟上一根杂草都没有，旁边放一个稻草编的草蒲团，被坐得扁了，看来父亲经常坐在这里吧？
坟前放着几枝映山红，看起新鲜水嫩，应该是今早摘来的。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正这样想着，父亲取下脸上的老花镜，平静地道：“要是阿珍还在就好了，我的衣服都是她缝的。”
父亲转过了身，她看不到父亲的样子，但她猜父亲应该又哭了。
她傻了眼。人老了，是不是就会脆弱很多呢？
她的眼眶红了。
她在家陪了父亲一天，第二天下午走的。那条黄狗把她送了好远好远，在她的驱赶下，终于摇着尾巴回去了。
她走出大山，看向身后，夕阳又快落下去了，红彤彤的，可父亲的小瓦房这次却不再有炊烟冒出。
她的眼眶不由得再次红了，以后应该多回家看看。
父亲真和这大山一样，同样宽广，同样沉默，也同样孤独。
她开始越走越快。大山里的天空却突然开始了火烧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