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文学”不等同于女作家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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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女作家的人数和实绩是人们都承认的。但是否存在一种名为“女性文学”的事实，如果存在的话，指的是什么，却有不同看法。

中国当代的一些女作家，既不愿意在她们身份前面加上性别的标记，也不愿意承认存在一种可以被称为“女性文学”的实体。她们通常会认为，称她们为“女”作家，说她们的作品是“女性文学”，包含一种贬抑的含义，至少是蕴含着对她们的文学活动的降低水准的“照顾”。另外，她们通常也不愿把她们称为“女权主义者”。

但是，批评界则更愿意把她们作为一个值得认真研究的群体加以谈论。他们认为，这既是出于对事实的尊重，也出于理论上的需要。后者主要指80年代中期以后西方“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传入和应用。批评家敏锐地看到一些女作家的取材、主题、叙述角度和方式上存在的特色，他们的批评活动反过来推动一些女作家对自身处境和女性命运的认知与探索。因而，有关“女性文学”的问题的讨论，就不纯粹是学术上的概念之争了。

在谈到“女性文学”的内涵和指称的对象时，存在着几种不同理解。有的是从“表现对象”的角度来界定的，即认为文学创作中以女性作为主要表现对象的文本，可称为“女性文学”。另一种看法则以创作主体的性别作为依据，即指女性作家所创作的作品。张抗抗曾持这一看法——“妇女文学的概念，仅仅是指女作家的作品”（她排除了男性作家所写的有关女性生活和女性形象的创作）。这种看法的根据是，女作家在生理、心理上的特殊性会影响到创作风格。这其实是对“女性文学”的传统看法。第三种理解是，不仅强调作家的性别因素，而且强调作品题材、主题必须是关于女性的，也就是指女性作家描写女性生活的作品。

在80年代，下面的这种理解越来越被重视，虽然对这种看法存在的争议也最多。这种观点在肯定女作家写女性题材作品的前提下，提出“女性文学”是女作家在对女性的历史状况、现实处境和生活经验进行探究、描写时，必须显现一种与男性作家有异的观点、态度，并且采用不同的措辞、“话语”。正如有的批评家所指出的，“女性文学”显示的是女性作为一种“特殊的历史存在”的经验和观点。当然，困难之处在于，什么是女性的“特殊的”观点和“话语”：这个“定义”与其说是为“女性文学”划出了清楚的界限，不如说是使界限趋于模糊。然而，它的意义不在于“结论”，而在于推动作家和批评家对这一课题的探索持更自觉的态度。

正文/洪子诚

图片/侵删

《中国文学1949-1989》

洪子诚 | 著

北京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