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锡奎小说作品
猎人传说之二
关于猎人的传说，第二个版本来源于我的并不可靠的记忆，小学课本上的课文。猎人似乎有两个，一位是通晓鸟兽语言的海力布，另一位就是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老者。海力布是蒙古人的童话，或许某天经过考古论证童话会演绎为真实，只是时代过于久远，一部分确凿无疑的事情被以讹传讹了。这种流传千古脍炙人口的聊斋式故事无疑都是道听途说的，原创者早已湮没于时光之海，我们能够听到的桥段已经经过无数人有心或无意地润色，某些细节与胚胎期大相径庭，唐打虎也是如此注1。我依稀记得那是一篇十分简洁的文言文，大致意思是讲在虎患猖獗的古代，一个村子不胜其扰，人畜受其害，于是不得不四处悬赏，请人前来打虎。于是接连来了几位自诩经验丰富的猎人，他们却斗不过老虎，或铩羽而归，或干脆丢了性命。直到来了一位须发皆白身材瘦小且咯咯作嗽的老翁。
见到这位老者，大家，包括那位见识颇广的县令都不禁笑了。他们劝老者不要前去送死。老者却微微一笑，夹着那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裹，带着他那个十一二岁的的孙子飘然而去。他真的是很自不量力。县令禁不住怜悯起他，进而吩咐手下差役提前到棺材铺订做了一大一小两副棺材。毕竟他也想要为民除害。县令如是曰。在大家的想象中既然那么多强壮的猎户都为此丢掉性命，他也不例外。那三五个负责超度死者亡灵的僧人也流露出这般同情。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午夜时老者携同孙儿走进深山，天刚濛濛亮就回来了。大家看到一尘不染的他，还认为他躲藏起来，认为他在故作玄虚，还要嘲笑他。可是一柱香后，差役按照他所说的地点探察过后气喘吁吁地踅返回来，大家才知道他所言非虚，先是面面相觑，而后不禁肃然起敬。
于是心存疑虑的县令赶忙吩咐差役举办酒宴，大肆庆贺。没人亲眼目睹到老者如何打死老虎的，一位资深仵作根据老虎腹部下方那道长长的伤口，推论出打虎过程，绘声绘色地告诉大家，老者是站在老虎正前方，趁着老虎跃起扑来之际，快速划开它的肚皮。这无异是个高难度动作，既要手法准确，又要胆子够大，所以大家当是笑谈，人人皆认为老者是深藏不露的侠，三五位血气方刚的小伙儿还在私底下商量，要拜师学艺。席间有人借着老者之孙酒醉，打听他们是如何打死老虎的，进而一位差役还趁机偷走了他们的包裹，翻找出一把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斧头。次日，县令及众人送走了老者及其孙子，坊间就已经开始流传老者只是县令的一个巧妙障眼法，据说这位父母官请来老者演了这出戏，实际上趁夜带领差役埋伏在老虎经常出没的路段，将之一击毙命。刹那间这个流言就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甚至还有人煞有其事地讲，县令大人是用一把斧头击毙老虎的，那斧头锈迹斑斑，斧柄上还刻了个福字符号。整座县城大概只有仵作不相信这桩传奇，很认真地纠正大家，老虎的的确确死于老者之手，但是随着仵作酒后失足落入井中之后，就再没人相信是老者打死老虎的了，一部分人认定老者是县令请来的帮手，一部分人宣称老者就是县令乔装的，甚至有些人拒绝承认老者曾经来过县城。不过，若干年以后人们还是将县令遗忘掉，只记住了那位老者，因为将此事记录下来的落地秀才毫不留情地用一杆秃笔砍掉了后面的桥段，还声称老者出自于一个著名的打虎世家，将之冠以唐姓。再后来这个故事落进父亲的法眼，经过一番修剪成了另一个模样，老者变成了山东大汉，地点挪在了新镇一处场院，时间推迟至民国时期的某个经过点火摧残的秋收之际，父亲的一位同乡听到姥姥家那边出现了一头恶虎，就兴致勃勃地按照报纸上刊登出来的地址找到了遭遇到虎害的新镇，狮子大开口地索要钱财。等拿到钱财，将之寄回家，然后借着夜幕拎着壶老酒独自一人前往老虎出没的地方，结果次日变成一堆白骨，不禁惹人唏嘘。
（广东省-龙门县城，.7.22）
注1 显然作者记错了，唐打虎本是《阅微草堂》里的一则故事，上世纪80年代编入小学四年级语文课本，而非蒲松龄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