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芨芨草
的9月6日，40岁的中年男子刘若诚在广州病逝。临终前，他把妻子文欣叫到了身边，告诉她书房的抽屉里有一封遗书，是自己专门留给她的。
办理完丈夫的后事之后，文欣想起了丈夫临终的话，就到书房的抽屉里去找那张遗嘱。在最下层的抽屉里里，文欣找到了那张遗嘱——
文欣吾妻：我自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怕是没有多少时间留在这个世界上照顾父母，陪伴你和女儿。如有一天我离去了，你当知我是如何的不舍！
我若走后，父母和孩子就交给你了，我知道这重担对你来说，很沉很重！若有合适的人，你一定要再找一个，我在天堂，也希望看到你未来的生活快乐幸福！
欣，我走之后，还有一桩心事未了，特别要拜托给你的，在城南的明珠苑小区四幢３０１室，住着一对母子，母亲叫华小娟，孩子叫华田田。田田的父亲当年曾救过我一命，却不幸因病去世了。我曾多次想帮助这母子，但都被华小娟拒绝。我若走后，请你时常去看看那孩子，帮我报答当年的恩情，我在天上，当不尽感激……
看完了遗嘱的内容，文欣有些意外，又有些吃惊，因为，她从来没有听丈夫提起过这件事。结婚十几年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丈夫对自己，对孩子，对父母，都是尽心尽职，小区里的人都知道刘若诚是个模范丈夫呢。文欣知道丈夫当兵时受过伤，这个救命之恩，可能就是那个时候的事吧，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提过恩人，还有恩人的妻儿呢？
文欣想，不管如何，如今丈夫已去了，他未了的心愿，她都要替他完成的。过了几天，文欣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就提了礼物来到了城南的明珠苑小区。
按了门铃，一个30左右岁的瘦瘦的女人来开了门。看到文欣，女人呆了一下，但她似乎对文欣并不陌生。看她不开口，文欣尴尬地笑了一下，问道：“请问，你是华小娟吗？”
那女人没有过多的热情，也没有回答文欣的问题，她只是侧了侧身，冷淡地说：“进来吧。”这态度，让文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完全不在她的想像之中。她以为，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华小娟，应该是卑微而感恩的，却不想是这样的一付姿态。不过，文欣也想起丈夫遗书里说的，多次想帮这母子，都被拒绝。看来，也符合这女人的个性。
文欣环视了屋里，两屋一厅的房子，简陋又简洁，看得出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文欣把手上的礼物放到桌子上，华小娟给文欣倒了一杯水，看着那些礼物，仍然淡淡地说：“家里什么都有，你不用破费。”
她坐在文欣的对面，两个静静地对视着。文欣忽然对这个女人好奇起来，但她仍然按下自己的情绪，说：“我丈夫刘若诚去世了，他托我来看看你们——”
话音未完，华小娟手中的东西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她没有看文欣，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他走了！他竟然走了——”这情景，让文欣也呆了。
华小娟只管着自己失神，也不理文欣。一会，她的眼泪滚了下来，她想克制的情绪，可是双肩激烈的抖动还是看得出她内心的悲伤。她站起来，对已经愣住的文欣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冲进了洗手间，在里面又呆了一会，才慢慢走了出来。文欣静默地看着这一切，她似乎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文欣的目光落在壁柜上的一张相片上，那是一张母子的合照。文欣看着这个虎头虎脸的男孩，觉得很熟悉很熟悉，他似乎是另一个人的模样。她的心震了一下，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转身看见华小娟走出来，就问：“这是你的儿子田田？”华小娟点了点头。文欣试探着又问：“他——姓刘？”
这话出来，让华小娟愣住了。半晌，她避开了文欣的目光，说：“他姓华，是我自己的儿子。”话到这份，文欣明白了一切，可是，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女人和自己的丈夫什么时候有了瓜葛？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儿子？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
既然是丈夫的儿子，丈夫为什么在遗书里会称是“恩人”的孩子呢？是怕自己伤心而不能接受么？可这样的欺骗，对她来说，不是更深的伤害么？丈夫出轨，去世之后还要妻子来照顾私生子？这事，太搞笑了吧？文欣凄然地笑了起来，她走过去，站在华小娟面前，定定地看着这个女人，然后，她迅速地扬起手，给了华小娟一个巴掌。
吃痛的华小娟跌倒在沙发上，她一手捂着脸，一手按着自己的腹部。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仍然是淡淡冷漠的表情。这表情，让文欣倍感挫败，她心中有满腹的愤怒，又有满腔的恨意，可是她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半晌，文欣也跌坐在椅子上，她想起自己这么些年的辛苦，想起丈夫在世时两人的恩爱，可是如今，却横空出了一个私生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欣忽然悲从胸出，放声痛哭起来。华小娟没有劝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一盒纸巾放到了文欣的面前。
哭了一会的文欣，一边拿起纸巾擦泪和鼻涕，一边说：“说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华小娟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讲了她和刘若诚的故事。而文欣在她的讲述中，才明白原来丈夫在十年前就出轨了——
十年前，才２１岁的华小娟大学毕业，进了刘若诚所在的公司，成了他的手下。进公司不久，华小娟就爱上了比她大１１岁的刘若诚，可是她知道刘若诚已经结婚，所以只能默默而痛苦地爱着他。
两人的关系发生变化，是在一次公司的年会上。那一晚，刘若诚喝醉了。当所有的人都散了之后，只有华小娟留下来照顾正在呕吐的刘若诚。酒醉的刘若诚占有了华小娟的处子之身。虽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意外，可是华小娟还是心甘情愿地投入了刘若诚的怀里。
等刘若诚醒来之后，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就在他不知如何面对华小娟的时候，她却从公司辞职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刘若诚几乎翻遍了整个城市，也找不到她的踪影。失落之余，刘若诚又有些如释重负。
这样平静地过了8年。就是刘若诚几乎快忘了华小娟的时候，一个电话又把记忆拉回到他的脑海。那个电话是华小娟打的，她在电话里焦急地对他说：“你快来市中心医院！快点好么？求你了！”
8年没有消息，却在出现的时候求他去医院？刘若诚没有多想，飞车就赶到医院。这才知道，医院里有个孩子正等着输血，而这个孩子，竟然是他刘若诚的儿子！
输完了血的刘若诚，内心波涛汹涌。孩子出院后，华小娟拒绝了刘若诚想认儿子的建议，并且多次把刘若诚拒之门外。她对他说：“孩子是我自己想留下的，你不必有什么思想负担。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一切，再让他和你相认。”
就这样，刘若诚偶尔去看看孩子，但只是作为华小娟的朋友。他想给她母子买房，想负担起养育孩子的全部费用，可是华小娟都拒绝了，她说自己八年都熬过来了，现在更不需要了。
刘若诚最后一次去看她和孩子，是在半年前。之后，他只是打过两次电话，就没有再看见人了。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听完了故事，文欣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感。她没有说什么，站了起来，踉跄着往门外走去。下楼梯的时候，她撞到了一个孩子。孩子被她撞了一下，却反过来扶住她，说：“阿姨，对不起，我撞到您了！您没事吧？”
文欣定眼一看，眼前的男孩子，分明就是刘若诚的翻版！她捂住了嘴，对孩子摇了下头，就飞奔着冲下楼去。
回到家中的文欣，病倒了，整整躺了七天。这期间，她高烧，昏迷，还胡言乱语，把一家人吓坏了。文欣的妈妈以为她是因为痛失丈夫而病倒的，就不停地开导她，想让她宽心些。文欣清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妈妈为她操劳的身影，忍不住抱着母亲哭了起来。
在母亲的怀里，文欣一边哭着一边把心中的苦闷告诉了母亲。杨母一听，大为震惊。在她印象中，刘若诚不止是个好丈夫，还是她的好儿子。这么多年来，只要杨家有事，他都是第一个冲在前面的，可是，他怎么会？
不过，杨母现在心中所想的，并不是该怎么样追究刘若诚的出轨，她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刘若诚所留财产的问题。如果华田田真是刘若诚的儿子，那么刘若诚名下的财产，他也有权继承啊。可这对女儿，对外孙女公平吗？
听了母亲这一说，文欣也陷入了沉思。刘若诚的父母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却大力主张要田田认祖归宗。刘若诚的母亲甚至哭着求文欣：“刘家四代单传，如果你肯让田田认了祖宗，刘家会感激你的！”
文欣听了这话，心里很反感，她反驳婆婆说：“难道刘萌就不是刘家的种么？”刘母看着媳妇，说不出话来。片刻，老人躲到一边流泪去了。文欣看着婆婆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当了刘家十几年媳妇，她还从来没有和婆婆顶过嘴！
婆家主张让华田田认祖归宗，娘家却极力反对，让文欣左右为难。她想恨丈夫对自己的不忠，可是她恨不起来，因为华小娟也说过，那只是一次醉酒的意外；她想恨华小娟，可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然为了爱，一个人未婚生子！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有给自己制造一丁点的麻烦，所以，她也恨不起来。
那么，该恨谁呢？恨命运么？那只是造化弄人啊！文欣偷偷地去过几次华小娟母子居住的小区，她看见华小娟对孩子的温柔，也看见孩子小小的年纪，对妈妈的爱护。看着那个孩子，文欣就想起了丈夫，也想起那次在楼梯，孩子所表现出来的良好教养。
正当文欣左右为难、爱恨交加的时候，一个变故让她决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一天早上，她送完孩子去上学后，又无意识地来到了华小娟母子的住处。
文欣刚刚走近小区，就看见一辆１２０开进了小区的大门。看来，是小区里发生了什么事！文欣走进小区，发现１２０停的地方，正是华小娟母子的楼下，而这时候，一个担架正从楼上匆匆下来。
文欣下意识地想闪一边，可是当她的眼睛看到担架上的人时，她立刻傻了——那是华小娟！
顾上不什么，文欣返身跟着下楼，她一边问医生：“医生，她，她怎么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对她说：“现在说不好，去医院就知道了！”
来不及多想，文欣跟着上了救护车，来到了医院。华小娟被紧急送入了急诊室，正时她已晕了过去。
两个小时后，一个年长的女医生走了出来，问着：“谁是病人的家属？”文欣走了上去，说：“医生，她怎么样了？是、是什么病？”
医生看了文欣一眼，然后说：“你们家属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这样了你们都不好好照顾着！要是再发生这样的晕厥现象，可能就救不过来了——”文欣一听，整个人都傻了！她再次询问医生，才知道华小娟已经是肝癌晚期，现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文欣想起第一次去华小娟家里的时候，她好像就老用手捂着肚子，难道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得病了？
病房里，华小娟醒了过来，她看到坐在病床前的文欣，愣了一下，说不出话来。良久，一行泪水顺着华小娟的眼角流了下来。
相对沉默了很久，文欣对华小娟说：“别想太多，好好养病！把身体养好了再说！”然后，她走出了病房。走出医院，文欣忍不住大哭起来。她其实是恨文欣的，可是为什么此刻，自己的心里竟然充满了疼痛？
回到家，文欣的心情还是很复杂。可是，她并没有把事情告诉公婆。她想一个人静静。
在家里做着饭，文欣却想起了在医院的华小娟，也想起了那个男孩。妈妈在医院里，他知道吗？放学了，他该去哪里？
到了下午，文欣再也坐不住了，她交代婆婆一会去接孩子，自己就匆匆地赶去了医院。可是，病房里居然人去房空！护士说：“病人中午的时候出院了。她自己要求的。”
出院了！她这个时候，怎么能出院？文欣急忙赶到了华小娟的家，人也不在。她正要下楼的时候，华小娟回来了，前面还有一小孩子。
看到站在门口的文欣，华小娟愣了一下，但很快，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的眼里有感激。打开门，华小娟请文欣进屋，又让儿子给文欣倒了杯水。
等孩子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文欣才对华小娟发起火来：“你怎么出院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华小娟低下头去，一会，她才抬起头来，凄然地一笑：“我知道自己的病！那样子，住院也是浪费钱，不如不住。在家还能多陪陪孩子——”
说到孩子，文欣也沉默了，她想起了公婆曾经说的话。她问华小娟：“孩子——你怎么打算？”华小娟的眼神暗淡了下去，她说：“我不知道——”
文欣坐了一会，就起身想回家了。临出门时，华小娟的儿子对她说：“阿姨，我送您下楼去！妈妈饿了，没力气下楼！”
文欣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心头一酸，她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了下孩子。这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文欣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公公婆婆。两位老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最后，文欣对公婆说：“华小娟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她现在没有别的亲人！爸，妈，我想去照顾她，等她去了，再把孩子带回家来！”
两位老人泪流满面，他们差点给媳妇跪下。原来该幸灾乐祸的人，却有如此宽阔的心胸！
几天后，华小娟又一次晕倒在家里，刚好文欣赶到，急忙把她送进了医院。这一回，华小娟没有再走出医院。文欣给她办理了住院手续，每天在医院里陪着她，到了下午，她就去学校接孩子下课，然后带他回家吃饭洗澡，再把他带到医院，让他陪陪妈妈。
华小娟越来越瘦，越来越虚弱。有一天，等儿子去上学后，华小娟拉着文欣的手，泣不成声：“姐——谢——谢！我对不起你！只是，孩子——”
文欣的泪也掉了下来，她拍拍华小娟的手，安慰她说：“放心！我会把孩子当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对待！”
听着这话，华小娟的脸上露出了惊喜而欣慰的神情，她长长地松了口气。５天后，华小娟告别了人世。
华小娟死后，文欣把华田田接回了家，让他认祖归宗，并改名刘田田。
（图文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