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在此次金融危机中受到的影响，正在受到各方高度关注。刚闭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要求最大限度拓展农村劳动力就业渠道。
不久前，为了摸底农民工失业的真实状况，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劳动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张丽宾以及调研组在湖南省对15家企业、13位创业者、21位农民工、4家职业教育培训机构、4家劳务输出机构和职业中介机构以及湘潭市湘乡县潭市镇、长沙市宁乡县历经铺乡进行了调查。《第一财经日报》就此对张丽宾进行了专访。
供给充足与缺工现象
《第一财经日报》：你刚从湖南调研回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张丽宾：金融危机对实体经济的影响愈演愈烈之后，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对农民工失业情况非常关注，急需了解第一手的数据，除了部里派出六个调研组之外，我们研究所也派出了人手去基层调研。
湖南是劳动力输出大省，我们去劳务输出机构和职业介绍机构了解情况。他们反映，最近珠三角找他们要人的企业确实少了。一些中等职业学校也反映，以前每天平均可以接到5~6个企业要人的电话，但现在一个电话也没有了。
我们也去当地的劳动力市场，直观的感受是来求职的人非常多，但年轻人少，四五十岁的占了大多数。
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方面求职人多表明金融危机的影响是全方位的，不仅影响到珠三角、长三角，也影响到了湖南当地的就业。所以，整个劳动力市场显得供给充足；另一方面，年轻人少表明当地仍然有缺工的现象。在调查中也发现，求职人员中有一些是从珠三角返回来的，但所占比例并不大。
前段时间我们和部里的六个调研组也开了碰头会，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农民工确实有返乡的，但不是非常严重，确实没有成潮。
《第一财经日报》：据你了解，湖南到底有多少农民工返乡？全国有没有这样的数据？
张丽宾：从目前来看，湖南乃至全国各地都还没有返乡农民工的具体数据。但这个数据应该是可以统计的，因为每个劳务输出的大省在输出地都有劳务办公室，还有劳务派遣机构，这些机构都有劳务输出的记录。此外，比较准确的是统计部门所做的抽样调查数据。这些数据还正在统计中，并没有进行全国的汇总。但据我了解，实际数据并没有媒体所报道的那么严重。
对当地有利有弊
《第一财经日报》：当地的政府如何看待农民工返乡？
张丽宾：他们认为农民工返乡对于当地经济的发展是有好处的。以湖南为例，前些年就开始陆陆续续承接沿海地区的产业转移，而且本地的产业也在发展，当地长期以来就有缺工的现象。我们在调查中也发现，外出打工有助于提高农民工的素质，从其他地方打工回来的人，属于当地特别需要的人才，一般都会在当地企业中当一个部门领导。
《第一财经日报》：当地企业有什么反应？
张丽宾：金融危机对企业的影响是综合的。在我调查的15家企业中，认为有积极影响的有3家，认为有消极影响的有3家，认为没有影响的有5家，认为积极和消极影响并存的有4家。
面对危机，很多企业负责人心情复杂。例如，湘潭电化科技有限公司的负责人表示，一方面下半年招人变得容易了，可满足新开生产性需要；但是，企业同时也面临着原材料价格暴跌、新招的员工每个月要给保证金的压力。
企业也向我们提出了一些建议。他们希望政府对农民工也实行下岗失业人员的政策，即若企业吸纳农民工就业也可以享受诸如免税或是补贴的优惠政策。
当然，到目前为止，政府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以及这样的政策。但我认为，再就业的优惠政策已经从城镇职工扩大到集体企业，为什么不能扩大到农村呢？如果将来的就业形势非常严峻，那么，凡是能够促进就业的政策都是可以采取的。
就业政策应作调整
《第一财经日报》：中国这次所面临的失业问题和1998年那次有什么不同？
张丽宾：1998年主要是国企改革的问题，而不是整个经济出了问题。而现在是整体经济的大环境不好，导致各个就业群体都有危机感。
前段时间我们召集不同行业开会研讨，大家普遍认为，这个情况可能会持续两到三年的时间，也就是说，这两到三年的时间内，失业问题可能还会加剧。
因为现在已临近过年，今年农民工返乡无非是早回来一两个月，但如果春节以后大量农民工仍然出不去，那就会有负面影响。外出打工是农民增收的主要来源，出不去将对农民的收入产生重大影响。而且如果经济下滑持续下去，整个社会的就业群体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从而整个国民收入也将受到影响。
《第一财经日报》：你认为政府应该采取什么策略？
张丽宾：当前政府所采取的策略是通过保增长来保就业，中央下达四万亿元资金仍然是投资公共基础建设为主，政策目标是保增长，其就业效应不一定显著，还需要一些在促进就业方面的直接投入。
创业可能是促进就业的核心手段，很多农民工特别是新生代农民工，不甘心为人打工，他们外出打工攒够一部分钱之后，就会选择做个小生意，开始创业，现在亟须加强的是创业的扶持政策。包括进一步降低小企业的增值税税率、改善小企业获得贷款的机会、提供劳动力培训、增加政府对中小企业的采购等。
金融危机如果持续下去，现在很多就业政策其实都会面临调整。失业保险已经开始进行调整，有的地方结余很多，要发挥失业保险预防失业、稳定就业的作用。如扩大失业保险金的使用对象和范围，用于为稳定就业和维护劳动力供给而进行的在职培训、技能培训等的补贴，以及用于进行岗位分享的岗位补贴，也就是把补贴补到用人单位。
企业向我们反映，由于社保费率很高，导致企业用人成本居高不下。虽然政府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前段时间允许有条件的地方一次性下调工伤、失业和医疗保险基金的缴费费率，但力度还不够，在五项社会保险中，养老保险所占比例最大，政府应该下调养老保险的费率。
此外，必须重视农民工的培训，因为很多新一代回乡的农民工已经没有务农经验，他们也要在当地找工作，如何对他们进行培训是一个大问题。现行的职业技能培训普遍存在的问题是，培训项目设计不够合理，劳动者缺乏参加培训的积极性；补贴标准低、培训周期短、培训效率不高。可以考虑将新成长的农村劳动力全部纳入免费的职业教育体系等。
完善失业统计
《第一财经日报》：相对准确的数据有助于政府作出相对正确的决策，但目前城镇登记失业率显然并不能完全反映劳动力市场的真实状况，尤其是此次农民工失业问题基本上无法从城镇登记失业率上反映出来。面对这种新的形势，失业率统计是否需要进行改革？
张丽宾：失业统计确实需要进行完善。现在核心问题在于城镇登记失业率只是反映行政工作的指标，是一种工作指标，而不完全是一种经济统计指标。真实的失业率只能通过调查失业率来反映。
完善失业统计，一方面要尽快完善现行的调查失业制度，并尽早向社会公布并使用调查失业率。另一方面也要进一步完善现行的登记失业制度。应该把那些肯定要回来就业的农民工纳入失业登记，同时还要给予他们切实的帮助。如果我们推出面向全体劳动者的失业登记制度，无论是城镇失业人员还是农民工都可以登记，但如果登记之后，不能享受任何扶持政策，也不能得到有效的帮助，那谁会来登记呢？如果失业人员不来登记，我们又怎能知道有多少人、哪些人需要补助呢？因此，问题的关键，还是政府需要给予农民工就业更大的投入。
张丽宾
●1969年出生，山西太原人
●1998年，中国人民大学劳动经济学专业毕业，获经济学博士学位
●1998年至今，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原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劳动科学研究所从事劳动和社会保障理论政策研究。现任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劳动科学研究所就业与劳动力市场研究室主任、研究员
●2002年4~5月，在华盛顿世界银行总部接受“劳动力市场课程”培训；4月，在意大利国际劳工组织都灵培训中心参加“发展的劳动经济学”的专家课程培训；5~8月，在韩国劳动研究院做高级访问研究员 郭晋晖
